的私仇,或为不可告人的目的受人指使,刺杀了马新贻,而马却是一个无辜的以身殉职的官
员。曾国藩想起自己为官几十年,尤其是办湘军、为地方官以来,与他构成怨仇的人何止千
百,其中也不乏拼却一死、与之同亡的大仇人。将心比心,能不可怜马新贻吗?更使曾国藩
不安的是,这个可恨的张文祥,居然曾充当过湘军的哨长。这件事传扬出去,岂不给湘军脸
上大大抹黑!湘军中有恶棍歹徒,有痞子盗寇,有杀人越货之辈,有奸淫掳掠之人,这都不
要紧。这些人,当兵吃粮的军营里,何处没有?绿营里有的是,八旗兵里有的是。曾国藩不
怕。但大清立国二百多年来,史无前例的谋刺总督案,是一个曾在湘军中当过哨长的人所
干。这事传进太后、皇上之耳,播在万人之口,今后写在史册上,留在案卷里,却是一件给
前湘军统帅大大丢脸的事情!天津教案已使他声名大减,再加上这么一下,他以后尚有多少
功绩留给后人?这桩疑云四起、扑朔迷离的刺马大案,又一次将曾国藩推到身心俱瘁的苦难
淤涡中。
一个半月后,刑部尚书郑敦谨姗姗来到江宁。这个奉旨查办马案的钦差大臣,从京师出
发,居然走了四个月!从北京到江宁只有二千四百里驿程,也就是说,他每天只走二十里!
下关码头接官厅里,郑敦谨一落坐,便连连对曾国藩说:“卑职年老体弱,一路上水土不
服,遭了三场大病,因而来迟了,尚望老中堂海谅。”
“大司寇辛苦了!现在身体复原了吗?”曾国藩见眼前这位高大健壮、气色好得很的同
乡星使,公然在他面前扯着大谎,心里一阵好笑。其实,曾国藩不仅对他可以原谅,而且希
望他不来更好。
“这两天略微好点了,但还是头昏眼花,浑身无力。”郑敦谨懒洋洋地说,完全是一副
大病初愈的样子。
“进城后好好休息两天,要不要再唤个好医生号号脉?”
“多谢老中堂!卑职于医道略懂一点,医生不必叫了,我休息几天就行了。老中堂和魁
将军、张漕台这几个月辛苦了。
在路上我看到京报上登的老中堂的奏章,说刺客拒不招供,估计是个报仇的漏网发逆。
老中堂分析得对极了。我看完全就是这回事。马穀山杀长毛何止千百,定然与他们结下了大
仇。
张文祥这个王八蛋舍掉自己的命,拖马穀山一道上黄泉。你们看呢?”郑敦谨转过脸,
对前来迎接的魁玉、张之万、梅启照等人打了两下哈哈,“我看你们各位呀,今后都得小心
点,当官的谁没有几个仇人呀!”说罢,自个儿哈哈大笑起来。
张之万说:“我于审案一事无经验,还要靠刑部大老爷您来定案。”
“哪里,哪里!”郑敦谨忙摆手。“老中堂二十多年前就当过刑部侍郎,这世上哪个人
的花招,能瞒得过老中堂的法眼?
这个案子要我定什么案,老中堂奏章中的分析就是定案。”
郑敦谨的这几句话,说得曾国藩大为放心。这分明意味着,他不会再认真地审讯张文
祥,他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且一路走了四个月,既不是生病,也大概不是因游山玩水而疏
懒渎职,说不定这个精明的刑部尚书早已窥视了某些内幕。曾国藩又想起陛见时太后对此事
的冷淡,莫非杀掉马新贻正是出自醇王的意思而得到了太后的默许?这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太
后秉政十年了,治国的大本领寥寥,整人的手腕却异常的高明阴毒,她是完全可以做得出蜜
糖里下砒霜的事来的。
第二天一早,张之万便来告辞,如同跳出火坑似地匆匆离江宁回清江浦。自此以后,魁
玉、梅启照等人也都不再过问此事了。郑敦谨传见一次张文祥,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
便到栖霞山去休养,一住半个月过去了,毫无返回江宁的意思。看来,他们都不想染指此
事,最后如何结案,都指望着曾国藩一人拿出主意。曾国藩和赵烈文等人细细商量着,如何
写一份能够使人相信的结案材料,既能够向太后、皇上作交代,又能顾及马新贻,也就是说
顾及整个官场的体面,且不能丝毫牵涉到湘军,同时又可以自圆其说,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却不料马案又出现了新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