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知云将药搁在案桌一角,欲言又止。
“什么事?”妫语揉了揉额,目中微露疲惫。
“方才在宫门处,摄政王来问过……”知云顿了顿,见她并未出声,只好再接下去问,“皇上要不要传见?”这些日子来,她几乎没合过眼,这样的身子,只怕咳症又该起了。
妫语原本翻看折子的眼一顿,随即笑了,有些无奈,有些欣慰,还有一些竟似缠绵入骨的爱恋,这笑容就像沾了露的蝉翼,如此轻软而透明。“人都走了,还传见什么?”
“可是皇上……”
“生生死死都要相陪了……”妫语抬眸朝他暖暖地笑着,让知云有种艳阳笼身的错觉,“他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我会说什么,他也知道……而且,眼下的局势,分一分心已是奢侈。”见不见面已在其次。
重在知心!知云淡垂下眼睑,心中因着这话,有种说不出的柔软与酸涩。
这时,喜雨捧了本牒子进来,瞧见妫语的浅笑,心中宽了口气,“皇上大喜,水师元帅阮风奇袭海寇,在平海一带尽歼贼匪,并与倭奴交战,大胜而归。”
“胜了?”妫语眉峰略展,面带欣色。
“回皇上,阮风将军正准备班师回朝述职。”
“述职么……”妫语沉吟了会,“先且慢动身。让阮风留守平元二州,长泉的水军也先不要动。呃,那倭奴与海寇狡诈无信,要慎重提防。”
“是。”喜雨抬眉瞧了眼皇上,斟酌了下,才道,“皇上,众臣请奏亲征的折子积了一摞了,是不是先驳下去?”
妫语一静,直到溢出的龙涎,烟气腾了两匝,才缓缓吐出一句,“他们就那么等不及了?”
“皇上……”
“把何秉传来!……再去一趟‘巫策天’……准备祭天大典!”
“遵旨!”
喜雨匆匆退下,与疾步入内的长光擦身而过。
“皇上,那边有消息。”
“那边?”妫语颇觉诧异。
“是,有个自称沈磕仪的女子求见,正在宫门外候着。”
“传她入殿。”妫语将药喝了,瞧众人都站着,便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他们来干什么呢?妫语有些不解,但是因着沈磕仪的突然到来,让她心中渐渐形成一个主意,一个不得不行的主意。
“为问新愁,何故时时有?”正自冥想,沈磕仪便大步跨了进来,依旧是爽利的简服,用料却是上乘,是时下最考究的缂丝。她扫了圈大殿,见旁下无人,举止间便少了几分顾忌,“女皇,民女这厢有礼了。”
面对这样亦真亦假的调侃,妫语也禁不住心头略松,“没想到你会过来。”
“呵呵呵,有生意要做,自然跑得勤了!”沈磕仪依旧笑得明朗,面对妫语略显诧异的丽容,只是浅浅一笑,“这回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请得的缨。”
妫语苦笑以应,“正好了,我也想留你一段时间。”她说得很沉,眼却避开了对方。
沈磕仪笑容未变,只是在书案之前的台阶上随意拣了一处坐下,“殿里打扫得还真干净呀!”她抬头朝妫语看了眼,扮了个鬼脸,才正经叹了口气,“我来就是想帮你啊……其实我们都很佩服你,公私分明不是件容易事,更惶论公而废私。”
妫语一怔,仰头望向窗边,许久才幽幽道:“来途若梦行!其实到了这儿那么多年,让我的记忆都守不大住了,有时候自己也禁不住怀疑,到底哪一个才真实?哪一处才是我栖身的天地?……我不是碧落人,但碧落却是我的责任!”
沈磕仪未料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沉默半晌,却又想不出可以劝慰的话,只好岔开话题,“我来是推荐一种战车,战力强,比较适于对付匈奴的骑兵。但因这战车布置了许多机关,恐怕兵卒们不会用啊!”
妫语心头一叹,有些哭笑不得,“所以?”
“呵呵”沈磕仪伸伸腿,笑得狡猾,“所以,我可是女皇特聘的战车指导师,得付聘用费,外加好酒好菜招待的哦!对了,”她眨了眨眼,“聘用‘三季司幽’做事可以,但价钱得照算。亲兄弟明算帐嘛!唔……不过,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应该可以打个九折。”
“啧!你们这分明是在敲竹杠!”妫语也被说得轻笑起来。
“哎哎,别这么说嘛!价钱还是可以商量的。反正你是皇帝,我们日后可都得靠你罩。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先办事,后收钱!”沈磕仪嘻嘻笑着,但话意却深起来。
妫语眉一挑,面色亦跟着沉下来,“我所求的并不多,只两件。其一,力保护孙氏一门;其二么,现在还未到时候,暂且不提。”
“唔,事不多,却比较棘手。”她摸起了下巴,“我们还从未试过与朝廷大员这么对着干哩!有意思!好,包在我们身上了。”
‘巫策天’设在天台的祭天大典正紧张地筹备着。所谓祭天,其实只是祭一颗星——主兵事的毕星。然而就在这个档口,‘巫策天’署下的钦天监却奏报其夜观星所见:有慧现三台。以筮语,慧在三台,乃臣害君之象。一时朝中恐慌。
闻君祥惊惧以为事发,连夜密召曾霜、萧水天、水扬波等商议。
“这下可如何是好?”闻君祥捏着拳头满屋子走,“她定是还不想去!什么慧在三台!定是她指使那帮子人说的。”
萧水天敲着手中的折扇,忽然道:“闻公眼下最应担心的应该不是皇上出不出天都,而是这‘臣害君’三字。碧落历来信奉谶纬之语,这三字可大做文章啊!时机有了,皇上如若也属意与匈奴‘谈和’,那就能腾出手来对付闻公了!”
曾霜脸色一白,立时想到了其中的厉害,沉吟半晌才道:“不管怎么说,不让这慧划过闻公的头顶才是要紧。亲不亲征还得暂缓一步了……”可是,便是说了这话,曾霜心中仍是不安。如若亲征不行,那闻君祥是没有胜算的!
水扬波抿了口茶,忽然道:“不是还有个麟王?”
众人一惊,恍然大悟,将这祸水移给麟王,倒是绝妙的一招。首先,麟王的确是朝廷的心病;其二,麟王兵精将良,又地接匈奴,便是真的反了,在眼下这当口,朝廷也只能抚一时便抚一时,如此一来,为定麟王之心,亲征还是得行,就算女皇不想,公议也由不得她!这样,这个什么‘慧在三台’之说,只是白说!其三,朝廷毕竟提过此说,麟王遭陷,心中忧惧,也定会出手,到时反能成就借刀杀人之策!
萧水天张开扇子,轻轻摇着,唇角只是淡淡一屡清笑。
曾霜拍了记掌,“此计甚妙!不过,女皇毕竟不是个笨人,未必不会防一手。闻公,御驾一出天都,便动手吧!”他的话说得异常轻飘,然而听在余人耳中却重愈千金。
“你是说温仲?”闻君祥本已松开的手再度握紧,极紧,仿佛只有那样,他才不至于抖起来。温仲是禁军北衙统卫,是闻诚妻舅夫人的外甥,关系上虽是远了些,却因为其身在要职,而显得格外看重。自曾霜为萧霓所用之后,便一直致力于打好温仲的关系,如今这正好派上用场。
“闻公明鉴!”曾霜眼微微细眯,“只要出了天都,弑君之名就落不到我们头上,此是其一。温仲动手,他日闻公可以名正言顺地加以诛之,如此不但找着了替死鬼,还为闻公赢得声望,此是其二。其三么,女皇以为闻公必与麟王约合,防的是麟王,定不会料到闻公如此迅捷便会出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是其三。”
“好!就这么办!”闻君祥一拳砸在案上,“她出城,必在羽州晋安下榻,只要到了夜半三更,众人熟睡之际,最宜动手!”
“闻公高见!”
第二日,兵部收到闻党的伪报,谎称麟王矫旨入关,占据瀛州,将锋芒直指麟王。一语掀起千层浪,朝堂上几乎炸开了锅,议论四起。然争执下来,朝臣还是属意亲征之事。但毕竟也有谏言,特别是一些历练浅些的年轻官员,俱以麟王图谋不轨为由,出言拦阻。直至祭天之日,仍有臣子进谏,文章邺便是其一。
“混帐东西!”妫语一手将手中的药盅砸在地上。“亲征一事早已昭告天下,宇内咸闻。朕堂堂一国之君,焉能出尔反尔?再者,”她神色冷峻,字字冰冷,“麟王能反么?朕丹书铁券地赐他,他手握数万精兵为国守边,他能反么?”
文章邺不是笨人,自然听出其中之意。不能反,却不是不会反。朝中现下屡有谏言,女皇若是稍滞行程,麟王必将疑心。届时狗急跳墙,索性反了也未可知。女皇现下如此暗示,只怕此身难保。其中厉害,文章邺不是没想到过,然而身为谏臣,如若不闻不问,必遭后世所诟病,他只得如此!然而他还有不放心之事。“可是,皇上,臣还有话说,圣上亲征,兵气百倍,然此举并非万,望圣上以天下为重,早作安排。”
妫语垂了垂眼,吐了口气,“传旨,起复德王!朕亲征之际,命其与太傅、项平,同掌国政。”
文章邺抖着唇,合上眼,磕了个头,“皇上保重!”
妫语轻别开脸,“卿忠正之名当流芳千古。”她挥了挥手,立有两名侍卫上前将人带下。
“皇上,大典要开始了。”知云低声在旁提醒。
妫语将自己上下一白的祭服瞧了遍,深吸了口气,“走吧。”干脆利落的步伐,已摒弃了犹豫,走得笔直而绝然。原本一身轻盈的白,此时已带上破釜沉舟的坚决与厚重。
长光跟在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五月初七,女皇亲征,正是含笑花最盛的时候。然而这座盈满芳香的都城,此时却是一片戎装。
鸾驾驶出宫门,当前跪着一地的留城恭送圣驾的官员。妫语步下鸾驾,一身银盔银甲,在夏日的烈烈骄阳下,分外夺目。只见她亲手扶起跪在车下的闻君祥,“太傅大人何须如此!想我碧落虽出了伍员,却也未必没有申包胥。”一亡国一救国,显是明白对闻党表示自己相信了麟王入关之说。
闻君祥眉一凛,脱口便道:“皇上放心。”
“放心?嗯,有太傅在,朕心甚安!”妫语微微冷笑,目光逡巡,终于看到甪里烟桥。“甪里烟桥。”
“臣在。”她连忙上前,一双眼略有些红肿,缓缓抬头朝车驾一旁看了眼,复又低头。
一旁的知云抿了抿唇,背过身退在后头。
“卿身居户部,当仔细了!”
甪里烟桥朝着那一抹隐去的身影再度瞥了眼,像是斩钉截铁般,正身跪下,答得响亮而坚决,“臣虽百死,亦不负圣上所望!”
“好。好!”妫语点点头,转身上车。
鸾驾再行一阵,便转出了东华门。此时,禁军与孙须之师早已聚集在东华门外,城中百姓亦咸与云集,黑压压的一群,只瞧得见人头与森寒寒的刀光剑影。当妫语跨下鸾舆,以一记非常利落的身法跨上军马时,百姓的呼声雷般跃动,便是久在军中的兵士亦跟着微微侧目。倒是瞧不出这个纤弱的女皇居然还身手利落。
在马上坐稳了的妫语,扫了眼齐聚在东华门外的数万将士,朗声道:“将士们,大家可知此行到底要做什么?”
“戍守瀛州,驱除匈奴,保家卫国!”齐刷刷的声音在阒寂的城门下地动山摇般响起。
“不错!此行,正是去卫国,去保家!从现在起,碧落的兴亡便压在大家的肩上!从现在起,朕不是碧落的女皇,而只是一名与大家携同作战,共同卫国的战士!朕今日穿的便是圣祖皇帝当年的战甲,手中的宝剑亦是当年圣祖帝开疆辟土,构建碧落大好河山的宝剑。今日,时隔百年,碧落面对生死存亡,我们、碧落的子民,将续写圣祖的亲征的宏业!将士们、弟兄们、碧落的儿郎们,亮出你们手中的武器!”她猛然拔剑出鞘,森然的寒光在烈日下一闪,激起众人的动容。“为了家中的父母妻儿,为了碧落的百年兴盛,誓杀贼兵!”
“誓杀贼兵!誓杀贼兵!誓杀贼兵!”众将士群情激奋,俱是高举了手中的兵器呐喊,甚至是远远围观的百姓,亦跟着高呼。
“此战中,若有将士奋勇杀敌,战绩卓著者,不论军职大小,皆赏金千两,封万户侯!”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群情本已涌动,而这一声封侯赏金的许诺,更是将其推至顶峰。
这便是士气!曾霜瞧着,心头有些阴抑。敢说敢做,有担当,有气量,一位难得的女皇啊!可惜……
烈日骄阳下,只见锐甲森森,反射着灼目的光辉,几重兵甲方阵徐徐前进。
“知云。”再出了城门之后,妫语已换马车行。“去把长光叫来。”
“是。”
知云勒马回身,驰到扈从鸾舆之后的队列,召了长光。正欲回去,却被喜雨叫住。
喜雨朝他看了许久,那张平日里嬉笑惯了的脸如今却沉郁而阴晦,这让喜雨心中微叹,“她和你说开了?”
知云提着缰绳的手一紧,没有吭声,直到许久,在听到喜雨终于长叹出声时,他才冷冷地哼了声,“我不喜欢她!但是喜雨,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从没像现在这么怨过!”
“……是我建议皇上擢拔甪里大人的。”喜雨眼望着前方,“我们在瀛州最成问题的就是粮草……”
“你不必和我说这些!”知云回过头来,“你我都在那地方长大,该知道的,我一样也没落下!就算你不做,我也未必不会这么办!我说过,我不喜欢她!驾!”说罢,他一紧马腹,直往鸾舆处奔去。
是夜,御驾在羽州晋安歇下,已近戌末,随驾官员便已齐聚在行馆里。膳房的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却始终未见传用。
终于,妫语一拍案角,拿下主意,“来人,请禁军北衙统卫温仲,前来议事!”
“是。”
众人神色一紧,都提起了十二分的惊心,这温仲要动就得快,但真要动了,毕竟是禁军统卫,虽说禁军由女皇直领,但……这个险难哪!万一温仲有所察觉,直接率兵冲进来,也难抵挡。
王象到最后还是担心,“皇上,一个温仲死不足惜,但如果打草惊了蛇,就不好了。”
孙预将前后再度细想了遍,才慎重道:“时间紧迫,还有麟王一处的顾忌。温仲不除,始终是一块心病!”
此话一落,众人无言。的确,温仲现在就死麻烦颇多,然,再留着,后患更大。毕竟麟州才是心腹之患!于是都只得按捺下心神,勉持镇定,只好期望那温仲能落入这行馆内的埋伏。
“统卫大人,一切都已安排好了!”禁军北衙署的游击将军叶辉大步凑到温仲耳边说了几句。
温仲点了点头,一双属于将军的如电的眼扫了眼自己的亲随,“蒋才,你点三百兵马,时辰一到,便混入孙军,将孙须拿下!”
“末将领命!”
“温代,一入子时,你便将副将尚季廷拿下,就地除了。”
“得令!”
“花挺,你……”
“报!”
温仲正在安排,却听得帐外有兵通报,他朝众人使了个眼色,手一摆,“进来。”
“报告统卫大人,皇上传您去行馆议事。”
“行馆议事?”温仲脸色一变,叶辉立时欲动手将那通报的兵卒杀了,却叫温仲一手拦住,“皇上有没有说议什么事?”
“皇上没说。不过小的听说好像是议前面的行程如何,是先到瀛州?还是直接去麟州,好像还有大臣提议去胡前将军处的。文武官员都在那儿呢!”
温仲凝眉想了片刻,“孙将军也在?”
“也在。”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是。统卫大人。”小卒退下之后,叶辉立时上前,
“将军!不如现在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不行,现在行馆众臣咸聚,这一冲进去,必定动静很大。不妥当!”温仲显也在犹豫,来回走了几步,才道,“无妨!我且去他一去,料想那边也还未能算到我们会这么快的动作!”
“将军!”
“不必说了!你们且去安排,待我回来,便动手!”
“是。”
片刻后,温仲入见,“末将参见皇上。”
妫语冷冷地盯着他,“拿下!”
“皇上!”温仲大惊失色,欲待反抗,已是不及,叫侍卫按住,“皇上此是何意?”
“不必多话,斩了!”妫语异常干脆。
“皇上您……”温仲欲大声呼喊,却不防口中塞了一块破布,只能瞪大了眼,“呜呜”直叫。
“为了碧落的基业,你便是冤枉的,也受了吧!”妫语见他直勾着门础,不肯就范,便一挥手,别开了脸。
侍卫会意,不再拉他,拔剑就刺。顿时,厅堂里已横着一具尸首,胸口一个血窟窿正汨汨冒着鲜血。
众臣心中一寒,到了此时,不管当初有无动摇的人,是再不敢动半分心思了。孙预瞧着妫语苍白的侧脸,心下不忍,却又苦于无从相慰。且眼下形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实在不能顾忌太多。“皇上,温仲统领的北衙禁军,人怕得重新编制,其亲信,臣方才在温仲入馆之后已调兵尽数拿下。”
“嗯,尽快除了吧。”
岳穹细细思索了一番,“皇上,麟王处宜抚不宜激。臣以为,皇上不防先发一道诏书,将瀛州边防交予麟王。如此,不至于逼狗跳墙。如若麟王入了瀛州,自当守分;如若未入,亦可阻其欲出之兵。”
“岳大人所言极是。”段辰朝一边并不曾吭声的孙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还有,对于麟王,皇上不如先示弱三分。如若能安排孙将军假去援助胡将军,避开麟王锋芒,那就能尽消麟王戒心。”
孙须听得提到自己,立时精神一振,以为将命自己为先锋。
“可是,段大人,孙将军一走,皇上圣驾谁护周?”
段辰胸有成竹,“皇上还记得承建六年平藩有功,后来因故闲置的尚季廷么?”
“尚季廷?”此人智能双,曾在平藩时立过大功,然而因为与闻君祥有隙,终是寻了衅,一直把他晾着,未能重用。“此人何在?”
“就在军中。”
“传旨,尚季廷今日起暂代领禁军北衙统卫一职,立刻将他传来见朕!”
“是。”
在会过尚季廷之后,已近丑时,天蒙蒙的黑,只留那一网繁星在天盘闪烁着,森然而冷峻地注视着人间俗事。
众人办事的办事,退下的退下,俱已散去,厅堂里唯剩一盏暗灯,以及紧蹙着眉的妫语。
“皇上,先歇下吧。”知云又点起一炉香,酸涩的眼布满了血丝。
妫语抚着额的手忽然间狠狠拍了拍头,似是努力让自己清醒,“知云,长光什么才能到夷州?”
知云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朝着向南的窗口望了会儿,才道:“从天都到夷州,需八日,但依长光的速度,明晚就该到了。”
“明晚?那,他还赶不赶得上与我们会合?”妫语有些恍惚地问着。
知云闭上了嘴,良久才勉强道:“皇上放心,长光必当赶到!”
“呵呵”妫语抚着额笑了,“你不必宽慰我,由夷州到瀛州,再快的行军速度也难在三天之内抵达……其实也无所谓了,到最后闻君祥必败无疑。至于我么,只要他们死了,我也不惘此生。”
“皇上!”知云忽然跪下,“让知云去取了那闻诚的狗头来!不必皇上亲自出马!皇上难道还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取闻诚的狗头有何难处?但是,只要去了瀛州,不过白白送给麟王几条性命而已。”她依旧是浅浅地笑着,“但因为麟州有左明舒,我必须亲自去一趟,方显朝廷的信任,才能令他倾力来投。这是必行的一招!”妫语站起来,将南窗的一角支架放下,“你点十个侍卫军,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皇上!”
“快点!御驾行程太慢,这么个排场走到瀛州,那闻诚就早做好准备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