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妫语半靠在床榻上,接过莲儿手上的药一气喝完。浓重的苦涩让她皱了皱眉,莲儿见状马上奉上一碗凉水让妫语漱了口。
“今儿什么日子了?”
“四月初一啦。再过六天便是祭天的日子了。”莲儿轻声答道。
妫语微微一顿,“初一?更衣,他也该到了。”
莲儿心中疑惑,手脚却利索地替妫语换上一套便服。
“皇上要见大臣?”
妫语转过头朝她一笑,“不急的,是有人来见我。”
莲儿还想再问,却见知云来报。“启禀皇上,吏部尚书项平项大人前来谢恩。”
“呵……说曹操曹操就到呢!”妫语神色虽疲,心情却佳。“让他到西阁子先候着吧。”
“是。”知云下去传话。
入至西阁,项平一见妫语,立时行礼,“项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吧。整天这么‘万岁万岁’的,谁又真活过万岁了?”妫语微哂。
项平抬头,见妫语并无不悦,但脸色却很是苍白,不由道:“臣听闻皇上凤体微恙……”
妫语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此事暂且不提。你此次可将家里都安排好了?”
项平此去两月,一则是为了安葬亡母,另一则却是安顿家小。
这中其实有个故事。项平本不叫这个名字,也不是镇河县人。他原是岭阳县人,姓刘名夷川。只因七年前入都备考时得罪了一个颇有些来历的举子,想那举子也是妒恨心起,便设计了一桩案子,落在明王手里。明王也算惜才,只是碍于铁证如山找不出破绽,无奈之下只得送交刑部。正巧在路上被已过继为先皇女儿的妫语碰上,当下,妫语便向这个舅舅讨了个人情,也出了个主意让他脱了官司。只是这样一来,他不得不改名项平,在西陵巷里认了一镇河老太作了母亲。本来是还要蛰伏几年,那明王却在先皇坤元十二年于一次狩猎中落马不治而亡。
机会来了,自是不能耽误。妫语即授意项平,给了个名员牒子,参加殿试,也顺带将那个举子寻了衅,发至边关。
这个项平才学本是极高的,这次仓促入考,也夺了一个二甲一名,入吏部成了一名主簿。这还是先皇坤元十二年间的事。至十三年秋,项平因考绩斐然,于吏部各员之间关节打通得也好,于是平步青云,至先皇驾崩前已升至举荐使,之后又由于妫语的暗中安排,才四十开外已成了二品大员的吏部尚书,同时领文绣阁学士衔。这短短七年,项平可谓仕途得意。但因身份的隐匿,本家中的双亲与儿女一直都未曾有所安排。此次名为扶柩回乡,实是暗中去了一趟岭阳。岭阳地处平州与桐州交界之处,是以项平此去还带了一些额外的目的。
“皇上费心,臣家小俱已安顿至镇河,再过一年半载臣再接他们入都。”
妫语微微一笑,“你总是谨慎的。”看了看天色,示意旁人退下。再开口时话锋已变,“可与那二人联络上?”
“已安排妥当了。臣已设下人手,待南军一破,便保护萧水天与沈复入都。”
妫语神色阴沉,“齐雷恒处可周了?”
项平不动声色,“季吾会暗中行动。南王世子将于四月廿九夜遭叛军动劫杀。”
“廿九么?”妫语低喃一声。无人知道一桩震动南王的世子被杀一事竟就此敲定。“办得好。项平,你真是不可多得的左右手。”妫语展颜一笑,即便是病容苍白,仍不减大度气势。
项平略低了低头。“承蒙皇上错爱。”
妫语一笑,但倏忽即逝,“那个沈复可堪为我所用么?”
项平略想了想才答,“沈复有才,但其志不在此。”
“……”
“臣以为应当防范未然,免得留下后患。”
妫语沉默了会,“……算了,也不必让他入都了。护其至桐州,让他自便吧。”
项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女皇,应诺,“是。”有些事是不能多说的,但由沈复而想到的一个人却不得不说,只是……
妫语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有话便说,无妨。”
“是。”项平斟酌了下,“萧水天年已二十有四,尚无妻室。皇上可曾考虑要指一户闺阁与他?”
妫语微讶地看着项平,“他在台面上未建寸功,我如何赐婚赏恩?不如让闻府里的去巴结……项平,你有话便直说。这萧水天可是中意了哪家女子,有些麻烦,让你出手相助?”
项平叹了口气,“也是也不是。”
妫语更为疑惑,“那是什么?又不是什么?”
“是……”项平仿佛下了决心般正身跪下,“皇上,臣此去与萧水天有过一席言谈。听他言辞间对皇上您颇……颇……”项平见女皇眼神一冷,不觉将话打住,一想又不对,连忙道,“臣万万不敢为萧水天说些什么,只是因其心中有些心思,如实禀报皇上,皇上恕罪。”
妫语沉沉地看着项平伏在地上,开口时语气却是平淡温和如昔,“你又何罪之有?起来吧。你如实回禀是你忠于我,不但无罪反而应当嘉奖,便是那萧水天,也无罪可判。这事我知道了,你且回家好好休息,我自有主意。”
“是。臣告退。”项平起身,背上已有湿意。女皇今年才十五,连在儿女情事上都如此冰冷无情,不见欣喜,更不见丝毫怒意,这城府实是过深了。想到那句‘我自有主意’项平更是凛凛地打了个寒战。萧水天的结局似可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