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大军的出现令拉格纳倍感意外,有身边人提醒一番:“他们怕是要继续进攻法兰克。”
留里克在吗?如果是进攻法兰克……
他期待那位年轻的兄弟登岸,这样自己备下酒宴可要好好款待这位好兄弟。
不曾想,只见登岸的最尊贵者是那个蓝狐·古尔德松。
站在简陋的码头,面对大量冲滩的罗斯籍贯的长船,没能等到好兄弟他难免很失落。
蓝狐这家伙来干什么?肯定是把哥本哈根做休息站了。
至少,这家伙应该不是仅仅要回哥德堡那么简单。
归根到底这位仁兄也是曾并肩作战的哥们儿,本着过去的友谊,拉格纳张开双臂径直走去,一边走还故意高调呼唤那个家伙的名字。
“来了!老弟!蓝狐,我的老兄弟。”
蓄着辫子胡须的拉格纳也太热情了吧?蓝狐瞪着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也只能硬着头皮以同样的热情回应。
两人狠狠一个拥抱,再按丹麦礼仪击一下拳头。
“庞大的军队登陆我的城市,你们此来为何呀?似乎,我的留里克兄弟没来?”
“他是没来,倒是给了我很多授权。”
蓝狐答得干脆,他自己也有一些问题,尤其是在行将登陆的时候,他注意到这座木墙围起的城市的岸上已经停着大量长船,更有很多工匠在做修善工作。
倘若是为了捕鱼,修善早该完成且定然在此风和日丽的日子大规模于海上漂着。
“你们……”蓝狐谨慎问一声:“这是在准备一场远征吧。”
“哈哈,眼神敏锐。不错,就像你们一样。你们……一样是准备远征。”
“那是当然的,我是奉国王命令行事。而且……”
“我兄弟还有话说?”
“是的。大王希望丹麦王也派兵参与其中,这一次我们要来一场大的行动。”
码头和沙滩不是谈论大事之场地,精神亢奋的拉格纳急忙要求这位贵客进入自己的宫殿。当罗斯的参战贵族陆续下船,一个年轻的面孔以及一个苍老的面孔自然便引得他的注意。
阿斯卡德,双剑阿里克的长子,此子与自己的两个儿子关系不错。
拉格纳很在意这小子,此子湛蓝的眼神里看起来充满对财富渴望,也许,真能如其父亲那般成为杀戮无度的勇士。
想到这一点,拉格纳便更加在意自己的大儿子尹瓦尔。那小子有腿疾,似乎一生就该是废人。小子没死,或许真的是因为诸神的决意,并非当年自己心软。
就是他完全想不通,为何留里克对这个腿疾的男孩特别看中?
罗斯大军要在哥本哈根再做一番休整,由于将远征法兰克,战士们对前途充满信心的同时,也不介意再在这里大肆采买一番渔获。
他们人人有着“铁胃”,生吃鲱鱼肉不在话下。长时间的划桨使得他们的确耗费了大量体力,好在人们对前景信心十足,只因厄勒海峡的走向便于人们利用南风,再到辽阔的大洋,虽要沿着海岸线南下,降下三角帆整个舰队逆风折线航行成为可能,此时大家就能歇歇胳膊了。
入夜,罗斯军驻扎的海滩篝火星罗棋布,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烤鱼气息。
就在拉格纳所谓的王宫里,他也与烤鱼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至少不再是席地而坐。”
蓝狐并不喜欢这传统长屋改建的“宫殿”,他看得出拉格纳是在模彷曾见过的新罗斯堡和诺夫哥罗德,怕是处于传统,建造多层建筑并无诉求。
至少有着木地板,就是装修得过于粗犷,室内除了烤鱼的气息,也有厚重的松脂味,想来拉格纳一家已经习惯,居久了不觉气味冲鼻子。
在这里,两个男孩一大一小,为这位牙口略有不好的丹麦王拉入这野蛮的宴会。
一切就像是二十年前,瑞典贵族聚餐也是坐在一起吃烤鱼烤肉,顺便聊一些事情。
心情很好的拉格纳身边又跟坐着一些彪形亲信,此刻毫不掩饰自己对战争的渴望。
他吃了点鱼喝了些粗制麦酒,滔滔不绝说起自己对劫掠不列颠的渴望……
“这么说,你觉得偷袭威塞克斯有利可图?你的确赚了很多?”
“那是当然。哈哈,兄弟们都发了财。”
“可是。”蓝狐实在知道这家伙去年都抢了什么瓶瓶罐罐,他不好把话说得难听,表情拧巴得不禁反问,“难道,那个王国真的非常富有?”
“哦?你在质疑吗?”
“我不敢。”说着,蓝狐憨憨笑起来。
具体什么情况拉格纳自己当然清楚,去抢掠多佛尔海滩,倒是抢了一批铁器和一定的金银,奈何罗斯人给丹麦树立起一个“好榜样”,想要在劫掠发财的问题上和那些人持平还需努力。
“我倒是听说一个城市。伦迪纽姆,这次我打算劫掠那里。”
“伦迪纽姆?这个词……该不会就是伦敦?”
“不知道。不过在北边的一处海湾深处,听闻那里非常富有,大量的金银堆在修道院里,这……不就是为我准备的吗?”说罢,拉格纳笑出声,甚至笑得非常狂妄。
看他如此欢乐,也因为其随从的欢乐,蓝狐就只好以笑应答了。
“那就祝贺伟大的丹麦王行动发大财。”
“哦!感谢你的鼓励。我们即将出发,想不到你们的大军也来了。如何?是打算和我们一起进攻不列颠?我想到一种可能,咱们和约克的那群挪威人合并一岛,我们三家联手,定能在威塞克斯人那里狠狠赚上一笔。”
“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有任务自身。呵呵,想必你也猜得出我们即将进攻哪里?”
蓝狐似笑非笑,双眼就盯着拉格纳的脸。
“我懂了。”兴奋的拉格纳这番也拉下脸来,接着面露狡诈凶光:“仍旧是拿法兰克人开刀。”
“不错。这次,罗斯王也命令我们来一场大行动。你如何?你在来茵河入海口有大据点,组织军队与我们一道行动岂不是很好?威塞克斯的富有我相信,不过我们都应该承认,法兰克人更有钱。”
“这……”一瞬间拉格纳动心了,再转念一想,倘若自己跟着蓝狐这家伙混,谁才是行动老大?
他捏着胡须故意问道:“也不是不行,如果由我指挥大军,一切都好。”
“呵呵。这件事就算了。罗斯王给了我任务,此次由我统帅大军,我不敢违逆他的命令。”
“既然如此,我又能为你做什么。要不,你派点建勇跟着我干,你们兵多,少点人不碍事。”拉格纳此意是想着,自己手里掌握少部分的罗斯军队,如此攻击威塞克斯能额外得到一些名气。
蓝狐没多想便与已回绝:“不可。罗斯王给我的兵都有明确的编制。倒是你……那个男孩。”
“尹瓦尔!”蓝狐索性不再掩饰,他嗓门很大,立刻惊得盘腿啃鱼像是“小透明”般存在的男孩绷直腰身。
“啊?你喊我?”
“如何?你的留里克叔叔点名你!罗斯王始终认为你大有前途,现在带上一些兵跟我们走,一起进攻法兰克,如何?”
男孩勐地放下啃了一半的鱼:“我当然可以。”
听得,心头勐地一怔的拉格纳急忙按住儿子的头:“可他有腿疾。留里克是认真的?”
却见尹瓦尔这小子双手突然抓住父亲的胳膊,将之狠狠地扯下:“我可以。”
“你?”拉格纳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逞强的儿子:“你真的可以?”
“我当然可以。”
“真的?!”
“真的。难道还要我证明些什么吗?”
有腿疾的儿子现在靠着宽大的衣物遮掩天生萎缩的双腿。这孩子并非无法站立,只是他那字婴儿时代就没怎么发育的双腿,几乎不可能再支撑自己上半身的重量。
儿子面带凶光似熊似狼,无端扼杀他的野心,身为父亲是否太蠢了。
万一呢?!如果这小子跟着罗斯人真的立了功,“废人”、“无骨头”的称号还是贬义吗?
“也好。我可以支持你。”
拉格纳先是随口一说让精神焦躁的长子安定下来,他想到了很多往事,这便问及一个女人。“蓝狐兄弟,现在……卡洛塔,她怎么样?”
“你是问奥斯塔拉女公爵。嘿嘿,你关心她干什么?”
“到底也是留里克的姐姐。而且……我在意某些事情。”
拉格纳没有再说,聪慧如蓝狐,他吭吭嗓子多少也想明白一些:“我基本懂了。愧疚?不,那都是过去很久很久的事情。她其实就像你一样,在遥远的东方开疆拓土。只是东方不是森林就是草原,犹如大海般广大。她不造船,却训练大量骑兵。她自己善于骑马,带领部下远征四方。依我看……”
蓝狐特意敲打地板:“你的确需要给尹瓦尔机会。诸神会给予任何勇士机会,哪怕是一个女人,只要是真的勇士,诸神不会亏待他。”
话说到拉格纳心坎里,只是再看看眼前的蓝狐,很能想象这种话会从这么一个不虔诚的家伙在嘴里说出来。
说他不信弗雷吧?此人是真的大商人、说他不信奥丁吧?打仗的时候真的心狠手辣。说他皈依了法兰克的天主吧?确有其事却仅从不不当回事。
这个人或许什么神都信,也什么神都不信。
就如他父亲一样,就喜欢钱。
也不尽然,据拉格纳所知,这个蓝狐似乎对女人也缺乏**,实在有些奇怪。
拉格纳一直很在意卡洛塔那个女人,毕竟杀她的父兄并非自己本意,不过是战争不得已为之。受伤的女孩本该被诸神夺走生命,此女命不该绝,诸神只令其腿疾,而今她竟在开疆拓土?罗斯骑兵的陆路作战风采,拉格纳在战争时期算是感受到了。倘若此女拥有更庞大的骑兵队,实在不敢想象。
关键在于此女证明了一件事,腿疾并非一定妨碍一个人立功。
“我的尹瓦尔可以交给你。你……当如何?”一双狼一般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蓝狐。
只见蓝狐也探出头:“那么,你不可仅仅把这小子交出来。你要给我一直丹麦军队,一是作为尹瓦尔的卫队,二是就有尹瓦尔指挥这些人战斗。”
“也可以。”此刻,拉格纳再次抓住儿子的脑袋:“小子,罗斯王看得起你。你如何?你必须为自己的话负责到底。我不可能给你精锐,就给你一群奴隶吧。你带着他们去法兰克打仗,如果奥丁和托尔让你死,那就是你的命运。如果你取得功劳,记得血祭以谢诸神。”
“可以。”尹瓦尔达得干脆。
“臭小子。你就这么感谢我?”拉格纳对着儿子脑袋就勐地一拍。
却见这男孩二话不说,双臂便压制住父亲的右臂:“我宁可感谢罗斯王!”
“好小子。”被按住右臂的拉格纳索性也不挣脱:“敢于反抗我,说明你想要成为真男人。十二岁的你需要证明自己,跟着罗斯人砍杀,堵住那些质疑你家伙的臭嘴。”
“我至多谢谢你给我的奴隶,其他没什么好说的。”
在蓝狐不敢多言,在他看来,似乎这对父子的关系不是很好?他不敢把心头胡思乱想说出来,至少拉格纳是把尹瓦尔这个腿疾的小子交了出来就算一个任务完成。
很多丹麦首领觉得国王的大儿子就是一个废物。是啊,一个腿疾的家伙如何招人待见?
北方世界的传统,新生的孩子先被检查一番,若有先天的疾患便被抛弃在山林或是扔到冰窟中。
在北方,弱者没有资格活着,因为有限的资源不可能给予部族的累赘。
尹瓦尔不被待见,各首领很期待拉格纳的二儿子比约恩。这小子是完全正常的,现在正是快速成长,几年之后也该是一位正常的勐人。
一百名奴隶交给尹瓦尔,他们不是完全意义的奴隶,多是一些有着债务的倒霉蛋。
拉格纳断不会将自己有限的精锐给腿疾的儿子去军事冒险,甚至他对自己倒霉的大儿子从不溺爱,关键在于自己的妻子对自己残疾的长子充满怜惜。
怜惜也没有用!难道谁还能保护他一辈子?再说,这小子有如狼般的眼神,可不想做圈养的看门狗。
债务奴隶摇身一变成了尹瓦尔的卫队,他身为贵族同样也有一小撮照顾起居的奴隶。
合计一百二十人,尹瓦尔会带着这群人以丹麦盟军的身份,加入到罗斯军中。
一面白底的抽象渡鸦纹旗,就是丹麦的旗帜,尹瓦尔拥有五条长船,这就是他军队的全部。
大清早,一直特殊的丹麦军队乍现罗斯的海滩营地。
这支军队无人着甲,甚至连铁皮盔都没有,目前唯一的防具就是一面巨大的圆盾。武器是这群家伙自带的,多以短矛和手斧为主。
蓝狐很高兴拉格纳答应大儿子代表丹麦出兵,真的当他看到拉格纳坐着轿子被那些士兵抬起,“勇士”背着圆盾乱糟糟地跟在其身边,这就令飘扬的渡鸦旗简直成了笑话。
瞧瞧他们的模样,和罗斯军相比就是一群乞丐。
论军容,连凯尔哈率领的芬兰军都不如。
至少,也是军队。
“我来了。蓝狐大叔!”侍卫将轿子放下,扎着一头奇怪辫子的尹瓦尔昂起头直勾勾盯着赶来的蓝狐。
“你的军队全到了吗?”
“都在这里!我的大军。”
“呵呵,你的大军?我看不像!”说笑着走来的正是阿斯卡德,他其实无恶意,就是这话伤及尹瓦尔敏感的心。
小子撅着嘴,故意道:“我认识你。双剑阿里克的儿子,你瞧我的人的确是大军,他们会把法兰克人杀得哭爹喊娘。你如何?”
“嘿嘿。”却见阿斯卡德随手一指:“那边都是我的人,我有五百大军,我是旗队长。”
“哦!这么一说你很强?”
“当然。”阿斯卡德直接忽略到尹瓦尔言语中暗藏的怒气与倔强,他直接坐在轿子的木愣上,伸出右拳。
见状,尹瓦尔与之击拳。
“都是兄弟,这次咱们还能遇到熟人。”阿斯卡德继续。
“谁?”
“雷格拉夫。”
“他?自他两年前离开,我再没加过他。我挺喜欢他的。”
“这就好。此次作战,雷格拉夫必须跟着我们行动,他还有更多的任务。那些老家伙们渐渐把机会交给咱们兄弟了,以后是咱们的时代,并肩作战,一起发财。”
“好吧。”尹瓦尔的心情好受一些。
他不希望有人怜悯自己这个倒霉的残疾人,现在他感觉阿斯卡德掩藏了很多话,幸亏这家伙没有嘴欠得说出口。
正所谓同病相怜,出生意味着母亲去死的雷格拉夫,他觉得这个兄弟一定与自己有相似的境遇吧——都因为自身问题不受欢迎。
至少在诺夫哥罗德学习知识的时期,雷格拉夫兄弟是好人,阿斯卡德兄弟也不错。
他最欣赏的仍是罗斯王留里克。
无他,只因这位得到奥丁庇佑的大王指着自己鼻子说:你必将成为传奇的勇士。
他找回了自信,甚至,找到了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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