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大多喜欢读《三国演义》。
曾国藩讨厌这部书,他认为书中讲的打仗的事纯粹是胡扯。他看重的是《红楼梦》《水
浒传》和《阅微草堂笔记》。尤其是《红楼梦》,把人情世态写得那样入木三分,常令他拍
案叫绝。
他知道曹霑是前江南织造曹顺的儿子,还特地到江宁织造局去仔细地查看过署中的花
园,寻觅大观园的旧迹,并兴致勃勃地向织造春年询问曹家旧事和五次接驾的盛况。关于这
三部书,曾国藩有不少感想,他也想与弟弟笔谈。现在又要出征了,只得搁下。为表示对这
件事的重视,他要纪泽将已完成的奏疏批解部分,恭恭正正地用小楷誊抄好,命人送回荷叶
塘。
曾国藩对儿子的学问文章都不太满意,令他满意的是儿子的书法。纪泽从小好写字,他
也便有意在这方面加以引导。
十四岁离京时,纪泽已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后几年虽不能当面一一指点,曾国藩也常在
家信中耐心地向儿子传授写字的要诀,并时常要儿子寄字来由他批。儿子的字深得二王阃
奥,端秀飘逸,时下大官员家里的子弟,很少有几个写得出这样好的字来。只是笔力不足,
秀逸中缺乏刚劲之气,正如他的为人一样,这大概秉于母亲的天性。这点。曾国藩知道无法
改变。因此,他不希望儿子今后当大官,尤其不能插手兵事,倘若能中进士点翰林,谋一个
校书衡文的清闲之职,做父亲的就感到满足了。经过十天的日夜苦抄,纪泽把父亲半年来的
成果抄好了,又细心地装订成一册。
“父亲大人,儿子边抄边学,受益极大。儿子心想,这本稿子,不但对九叔极有用,而
且对后世学者都很有启迪,可以单独成一本书。你老干脆给他取个名字吧!”纪泽送上抄本
时,郑重向父亲建议。
“好哇!”曾国藩翻阅着儿子的抄本,见字字俊秀,页页清爽,很是高兴。他望着儿子
问,“取个什么名字呢?”
“这要由父亲定了,儿子岂敢妄议。”纪泽兄弟一向对父亲敬之如神,畏之如虎,刚才
的建议能被父亲欣然采纳,已使他大喜过望了,哪里还敢得陇望蜀。
“好,你回书房去,我想想看。”
曾国藩背手在屋子里踱了几个来回,然后坐在案桌边磨墨援笔,在抄本的扉页上题下了
几行字:
《棠棣》为燕兄弟之作,《小宛》为兄弟相戒以免祸之诗,而皆以脊令起兴。盖脊令之
性最急,其用情最初。
故《棠棣》以喻急难之谊,而《小宛》以喻征迈努力之忱。余久困兵间,温甫沅甫两弟
之从军,其初皆因急难而来。沅甫坚忍果挚,遂成大功,余用是获免于戾。因与沅弟常以暇
逸相诫,期于夙兴夜寐,无忝所生。爰取两诗脊令之旨,名其堂曰鸣原堂,名斯稿为《鸣原
堂论文》。曾国藩记。
“大人,李中丞已来江宁,现住在妙香庵里,他等候大人的接见。”孔巡捕推门进来报
告。
“他这么着急,就来接篆了?”曾国藩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他挥手对孔巡捕说,“知
道了,你出去吧!”
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得意门生、江苏巡抚、一等肃毅伯李鸿章,使孔巡捕大出意外。
他不敢再问,悄悄退了下来。
刚出门,又被曾国藩喊回:“你到妙香庵去禀告李中丞,就说我今下午去拜访他。”
转瞬之间的突然变化,更使孔巡捕摸不着头脑。他答应一声,便飞马奔出总督衙门。孔
巡捕哪里知道,就在这转瞬之间,曾国藩的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