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夜风有些冷,雨点在对视的目光间坠落,杂佛白皙的脸看上去比以往更白。苍图忽然间觉得,世界上所有的距离,都不及人心遥远。
彼此一起出生入死,也只不过是求生的手段,四箱宝石被海盗抢去了,这样的损失本该由杂佛自己承担。因为宝石就在箱子里,虽然没拿出来分得那么清楚,可实际上已经算是履行过交接。
如今唐休和花梨莎被不明原因地软禁起来,苍图人单力孤,显然不宜失去与杂佛的合作。望着远处黑漆漆的森林,苍图已无它选,只得掏出属于自己的十二颗宝石。“给!拿去吧!这些足以抵偿50万美金!”
“哈!”杂佛轻松一笑,像取回自己的东西似的,欣然接过宝石,揣进了口袋。“有什么打算?——你,做什么呢?探头探脑的,过来!”
甲板中间,昆帕帕正悄悄扶在门口,四下张望着什么。杂佛一眼就看到了他,很不高兴地呵斥道。
昆帕帕被吓得一愣,仿佛并不知道苍图和杂佛也在外面,只好有些担惊地靠过来。
“我说你个野小子看什么呢?监视我们吗?”杂佛拍着昆帕帕雨衣帽子里的小脑袋,极为不满地问。
昆帕帕缩着脖子,说话吞吞吐吐。“我……我不知道你们也在外面,我……我在找月亮。”
“胡说!大雨倾盆的晚上,哪来的月亮?再不说实话,把你丢下船,郎奴博也救不了你。”杂佛一边说,一只手捏紧了昆帕帕的脖颈。
甲板上一片漆黑,雨水和雷电混响,昆帕帕有些焦急,抓着杂佛的手腕争辩说:“我真的是在找月亮!”
苍图似乎想到了什么,按下杂佛的手。“慢着!他也许没说谎!”
杂佛很是愕然,吃惊地说:“你居然信这种鬼话!”
“你在牵挂自己的小妹妹?”苍图淡淡地问,仿佛一个同命相连的人,无需再遮掩内心的忧愁。
昆帕帕挣脱开杂佛的手,揉着被捏疼的脖子,蹙紧两道浓黑又略带稚嫩的眉毛,对苍点了点头。
“现在甲板上没什么人,你应该告诉我,唐休和花梨莎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被老船长关起来?”苍图用不容置疑的眼光,期待地看着昆帕帕。
昆帕帕挠着头,倒不是因为顾虑什么,而是在努力回忆。可他并没能讲清楚,只说老船长那天命人开炮,花梨莎突然哭闹起来,不允许他们这样做。唐休为了保护花梨莎,又和几个水手打了起来。他们揪着唐休的头发,恶狠狠地警告他,别以为自己真是什么警备组长,现在游戏结束了,你该缩在某个角落,做一只可怜的小绵羊。
苍图和杂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苍图迫不及待地问昆帕帕:“花梨莎为什么突然哭闹,当时她都说了些什么?”
此时的昆帕帕,开始有了顾虑,支支吾吾起来。
“快说,别耽误了大事,这也许关乎能否救出你妹妹。”杂佛不耐烦地催促,而昆帕帕对他的话,似乎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在意。经过诸多磨难,这个原始部落走出来的土著男孩,所有的单纯和信赖,都被大大小小的谎言抹擦得一干二净。
“我当时并没听清楚,那些水手捂住了花梨莎的嘴,花梨莎咬他们的手指,但还是说不清话。我问郎奴博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只笑着告诉我说,别担心,有几只阿鲁伊娜靠近了大船,使唐休和花梨莎变得不理智。”
苍图的心更为沉重,郎奴博显然是在胡说八道,侮辱昆帕帕的智商。假使花梨莎被不明生物干扰到了脑波,水手们指不定怎样看笑话呢,而且也不会堵她的嘴。这群居于统治地位的流氓,显然是在掩盖真相。
“好了昆帕帕,早点回去睡吧!别让人看到我们的谈话。”苍图轻轻推了推有点舍不得离开的昆帕帕,直到这个土著男孩走下甲板,还傻乎乎地仰望一片漆黑的雨夜。
杂佛咬紧牙齿,冷笑着说:“哼,这帮见利忘义的海盗,原来一直都在戏弄咱们!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今夜得想办法找到唐休,问清楚发生的一切!不然,咱们连自己何时会丧失利用价值都不知道,这太危险了。”
骤急的风雨像无数条狂龙,在辽阔无边的雨林肆虐,几个巡夜查岗的水手,又像以往那样,在船舱里赌博、玩女人。格鲁尔哈哈大笑着,将上次**来的几个女绑在桌腿下面,一只脚踏在其中一个女人的屁股上,恣意妄为地说:“谁和我赌一把,快点快点,只要赌赢了,今晚这个娘儿们就归他享用。”
缩在阴暗角落里的苍图,小声对杂佛说:“这帮混蛋,又在淫人妻女,真该狠狠地给他们点教训!”
“快得了吧!你怎么又犯这个毛病!忘记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了吗?”杂佛直摇头,极为不赞同。
“难道你能视若无睹?这些可是无辜的人,你们英国人难道就没有母亲?没有妻子或女儿?”苍图有些不满地说。
杂佛毫不示弱地反驳说:“听着!我不可不希望你是一个中国侠士——那种从高空跳下来时,用双臂代替翅膀的人。醒醒吧!外面是世界的死角,漆黑一片。这艘铁耙号,也不是游乐场里的海盗船,在匪徒当家的地盘上,别让自己像个傻瓜、糊涂虫那样,被无谓地干掉,而且得不到半点同情。你得先想法子救唐休出来。”
苍图冷冷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中国侠士?哼,你也觉得我杀死雅科夫是干了一件蠢事!”
“难道不是吗?你当初宰了雅科夫,这没什么大不了,可谁来为你的行为买单?现在,连你的国家都在通缉你。你不是个敛财的杀手,却为了区区一百五十万美金,跑到这里来犯险。在此之前,我觉得没人比堂吉诃德更滑稽了。”
阴影遮住了苍图的脸,令他低垂的额发像刀尖一般锋利,他强压着内心的痛苦,喃喃地说:“如果这次活着离开,在美国治好了病,我会再回滇西去的,——用我的方式,告诉他们——人在做,天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