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沉了,河水淙淙作响,这条亚马逊支流,隐藏在浩瀚的雨林中,殊不知通往哪里。
几艘扁舟悄无声息地向前划行,四周渐渐水气缭绕,不时有银白的龙鱼跃出水面,像有什么凶猛的猎食者在追咬它们。
苍图感到船体有些沉重,回头看了一眼,尼克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他的头枕在米莎的小腹上,夫妻二人枯槁的躯体,已经被疲倦和虚弱消磨得所剩无几。苍图也不再说什么,只把划桨的力气加大了些。
花梨莎给唐休包扎着腿伤,唐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坚强过,这是他进入丛林以后,少有的冷静与沉着。前两夜的险恶经历,令他充分意识到,弱肉强食的环境,一旦赤裸裸地表现出来,是多么的残酷和血腥。
苍图划船的速度和动作,始终很快很轻,仿佛知道危险仍在尾随着他们。
杂佛举着夜视镜,一刻也不敢偷闲,仔细侦察着两侧丛林深处,而他的步枪就斜倚在腿上。
河面上水汽越来越浓,映射下来的月光,愈发虚弱无力,融进水气中反而形成了雾层,令人的视线更加恍惚不清。几个人的皮肤都很潮湿,身体也人困马乏。
可恰恰是在这种时候,前方的河面上,赫然出现一张巨大的渔网,像一面高墙似的,拦截住河面上的去路。
由于苍图把扁舟划游得极快,当发现这张巨大渔网时,已经来不及刹住小船了。
扁舟的前端一下顶在这张巨大的渔网上,虽然毫无声响,但苍图和杂佛的冷汗都淌了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他们俩心里清楚,这张挂在水汽中的巨大渔网,丝线极为细密光亮,再加上夜晚光线暗淡,水汽弥漫,十米开外根本看不清楚。毫无疑问,这是一张陷阱。
只听到噗地一声,左侧漆黑的丛林中,一发刺眼的信号弹,嘶叫着爬上了无边的夜空。一时间,光晕把整片河岸照亮,犹如白昼一般。
“不好,撞上陷阱了!”随着苍图一声惊呼,那张巨大的渔网,在扁舟的冲击之下,整个盖住了他们的三艘扁舟。将人和船牢牢罩住。
这张挂在水面的巨大渔网,两端各用绳索拉在岸边的树上,就是为了捕捉想深夜乘船逃跑的人,只要渔网一旦被水面经过的船只冲撞,预先设置的信号弹,就会触发机关,打上夜空报警。
一颗红色信号弹升空,方圆十里内,那些潜伏在丛林里,凶悍无比的土著巡查兵,纷纷抬起了狰狞的面孔,望着一朵垂直升起又垂直滑落的流光,个个暴怒了起来。他们龇牙咧嘴,成群结队,像怀有深仇大恨的人,发现了仇人的踪迹一般,嗖嗖嗖地往苍图等人的河岸飞奔而去。
苍图急得直咬牙,迅速拔出匕首,割剖束缚住他们的丝网。杂佛惊得两只眼睛也瞪出了血丝,赶忙协助苍图一起,用最快的速度清理掉那些渔网,以便船队可以快速逃离。
唐休牙齿打着寒战,用木浆拍打熟睡的尼克,“快点醒来,咱们捅上了马蜂窝,想想做点什么吧,哪怕祈求一下你的上帝!”
沉沉睡着的尼克一骨碌坐起,但他已经不方便在胸前划十字,于是便用牙齿去咬盖住自己的渔网。米莎仍在昏迷,杂佛当初打昏她时,不免下手重了些,毕竟米莎已是一个体质羸弱的女人。
河两岸的丛林深处,渐渐出现火光,犹如无数萤火虫缓缓包围过来。巨大的渔网承受不住锋利的刀刃,没几下就全被割碎了。
这一次,尼克被换到了最前的一艘扁舟上,坐在杂佛身后。苍图则跳到最后面的一艘扁舟上,与昏迷的米莎坐一起。
“看在上帝的情面上,一定要保护好米莎,别让那些野蛮的家伙射中她!”尼克趴在船尾,可怜巴巴地张着脖子,向苍图哀求。
苍图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忙对尼克说:“好吧,我的亿万富翁,等我们救你回到美国之后,你要多加一千万美金酬答我们。”
尼克突然怔了一下,却见唐休递来一个眼色,暗示他别发傻。尼克虽然身体枯瘦,但大脑并不健忘,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并未对苍图和唐休讲过,自己在美国是什么大富翁。
可他又不是个笨人,马上就意识到,苍图之所以这么说,其意是在保护自己,于是赶紧说:“ok!ok!钱不是问题。”
尼克嘴上应承着谎话,心里却说不出滋味儿,身后的杂佛,虽说作战能力超强,处事可也心狠手辣。要想关键时刻不被他当做包袱推下水,而且又能受到他的额外保护,那肯定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在这一点上,尼克信奉的上帝似乎帮不了他,他只能接受苍图抛给他的这个谎言——他不仅是一个美国人,还得是一个拥着亿万美元的美国人,只有这样,杂佛才会对他另眼相看,不再把他当累赘。
杂佛奋力向前划船,苍图在后面也奋力划船,唐休则载着花梨莎在中间的扁舟上奋力划桨。一时间,三艘连在一起的扁舟,犹如一条飞驰在河面上的六足游龙,顺流朝东面窜去。
丛林的土著野人,也以惊人的速度奔到了河岸边,但由于河面比较宽阔,那些巫蛊小鬼吹射的毒针,在射程上已经不构成威胁。但要命的是,投矛兵的标枪和侏儒弓手的箭羽,却刚刚够得到河水中心。
看到河水中间的闯入者,正驾着三艘小木船试图逃跑,一时间,两岸上的土著,气恼之情像炸开了锅。他们再也顾不得许多,纷纷激射出手里的穿刺武器。漫天密集的箭羽夹杂着标枪,铺天盖地一般向三艘小扁舟袭来。
不幸中的万幸,好在杂佛是个心思疏密的人,他在藏船的时候,每艘扁舟的船底预备了两个龟甲盾牌,以备不时之需。如今眼下万分情急,刚好可以用来勉强遮挡一下那凌空纷落的箭支。
铮铮铮……笃笃笃……炒豆子似的混响,不绝于耳。
锋利的箭羽和长矛,带着极大的劲力而至,落空在水里的,发出嗖地一声响,不见了踪影;撞在盾牌上的,则是笃地一声刺耳磕碰;更有甚至斜刺在小木船船身上,直挺挺地竖着,令船里的每个人看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