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意拉着我跑到了宅子后的那片大沙滩上。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乡亲,都是来看热闹的。新购置来的刀剑堆放在旁边,家丁们忙着开箱验货。
我们钻进人群里。
夏庭秋一身劲装,前摆塞在腰间,端的宽肩细腰,双腿笔直修长,站在那里如玉树临风。他手里握着一把三尺来长的细刀,身影一闪,朝着林锦宏砍了过去。林锦宏□□着上身,露着结实精壮的胸膛。他手里也是一把细刀,锵地接了夏庭秋的一击,转而侧过刀身斜砍回去。
两人身手敏捷,动作开扩,一招一式都精干有力,你来我往密不透风,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这刀法我从未见过。当然我这人比较不学无术,只学过点花拳绣腿的剑术。我不知道的刀法那是太多了。
只是这刀却眼熟,以前在兵器谱上看到过。
我正冥思苦想,那边两人已经比试完了,林锦宏略胜了半招。
慧意拉着我冲过去,“锦宏哥好厉害!”
林锦宏一笑,“我这是险胜。”
“林老弟太谦虚了。”夏庭秋抹了抹额头的汗,“我很少用刀,使得不好。”
我接过他手里的刀仔细看,“这可是唐刀?又不大像,似乎精致了许多。”
“改进了一些,不过算是唐刀。”夏庭秋说,“北海浪番人都使用这样的刀。他们的海盗船小又快,碰上了近身肉搏,长剑倒不及这改良过的刀杀伤大。下个月我去北海前,也要把这刀法练熟了才行。”
“什么刀呀剑呀的,我可不懂。”慧意从怀里掏出两块香帕,一人给了一块,“你们倒是快擦擦汗吧。”
林锦宏接了帕子,问我:“六姑娘若是喜欢这刀,我叫人再打造一把给你可好?”
“方便吗?”我也有点心动。
“一把刀而已,又不是天上的星星。”林锦宏哈哈笑,“这就算是我给姑娘您的见面礼好了。”
我噗地笑道:“见面礼是长辈给晚辈的。我比你年长,林小弟不要乱了礼数呀!”
“啊?”林锦宏脸一红,“那就是孝敬的礼,好不好?”
我转头看夏庭秋。
夏庭秋笑道:“我看你也玩得无聊,学学刀也好。”
“家主大人发话了。”我对林锦宏笑道,“那我等着你的孝敬礼啦!”
回了家里,夏庭秋同我说:“林家当年势力不小,这几代男丁稀薄,家势衰落了些。林锦宏年少有为,林家长辈对他寄予了厚望。”
我吃着西瓜,含糊道:“我看这个小伙子也不错。今天你们在沙滩上,衣服穿得那么少,旁边的姑娘家看着你们,脸都红了。”
“衣服穿得少的是他,可不是我。我一身肌肤可金贵了,可不能随便让姑娘看了去。”夏庭秋抢了另外半个西瓜,用勺子舀着吃,“岛上适龄的姑娘,大多都对他有意思。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被他这么突然一问,愣了一下,“还好吧。”
夏庭秋嘴角一勾,凑过来,“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被他猛然放大的脸惊了一下,脸上一热,下意识推开,“别闹了。”
夏庭秋眼里受伤的神情一闪而过,又嬉皮笑脸地赖过来,“啊呀,有什么不能对师兄说的?难道你觉得师兄我不好?”
“别靠那么近。”我笑着拿西瓜子丢他,“你早上没漱口吧?臭死了!你说你这怎么和阿牛一样的?”
“口臭?”夏庭秋怔了一下,忽然站起来,跑去了屏风后面。
我以为他去漱口了,没想他很快转了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漆盘,盘里有个又大又圆的东西,用块布盖着。
夏庭秋把布揭开,一股浓郁的异味扑面而来,将我熏地窜出一里远。
“别跑呀!好东西呢!”夏庭秋把我拽回来,指着那绿刺皮黄瓤的似乎是水果模样的东西,说,“这叫榴莲,咱们岛上没有,还是商船从越国带来的。闻着臭,可好吃了,我小时候就特别爱吃。”
我捂着鼻子使劲挣扎着要逃跑,“难怪你打小嘴巴就臭,原来就是这大粪果吃多了。哎呀你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叫啦!”
“你叫呀!”夏庭秋一脸老流氓样,“这里没师父和大师兄,我才是老大,你叫破喉咙都没人来理你。”
我张开口,声音还没发出来,嘴里就被夏庭秋塞了一块果肉进来。
我只觉得后背的汗毛唰地一下立了起来,然后觉得,这东西是甜的,有点黏,说不上多好吃,但也不难吃就是了。
“怎么样?”夏庭秋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我就说了这好吃了吧?来来,再吃一块。”
我闻不得那气味,殊死反抗,终于挣脱,捂着嘴退到墙角缩着。
夏庭秋怪扫兴的,“这东西三两银子一个,运到东齐,可以卖八两银子。这么值钱的,你居然不吃?”
我把嘴里的果肉咽下了,呵口气闻了闻,那股异味差点熏死自己。
“你爱吃你自己吃。以后吃了这东西,离我一丈远!”
夏庭秋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抱起吃剩的西瓜,一溜烟跑走了。
随后半个月,夏庭秋忙着去治下各岛屿巡视,林锦宏同行。慧意说她要顺路去看望外婆,也跟着一道去了。
他们走了没几日,林家的家丁给我送来了一把番刀,说是他们家大少爷吩咐的。我想找校场师父学刀,又忌讳男女授受不亲。后来还是旁人提议让我跟着良玉学刀。
良玉是女孩子中使刀的好手,虽然为人冷漠孤傲,可是教起我来,十分细心尽责。我本来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学刀的,被她一感化,不得不端正态度,发奋努力起来。
半个月后,夏庭秋回来,我兴致冲冲地跑去找他显摆,却撞见大夫在往他身上缠白纱布。慧意坐在一边,两眼通红。
我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呆站在那里。
夏庭秋见到我,转头就朝身边人吼:“不是说了不要告诉她的吗?”
那下属急忙摆手,“三少爷,没人通知六姑娘呀!”
“我自己来的。”我匆匆走过去,“你这是怎么搞的?好好的怎么回来就一身的伤?”
“没事。”夏庭秋握住了我伸过来的手,“都是皮肉伤而已。”
慧意在旁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庭秋哥他……他是为了救我才伤着的!”
“到底怎么回事?”我急得跺脚。
“唉,都说了是小伤了。”夏庭秋拉着我,满不在乎道,“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黑旗船,发生了点冲突。我们人多势众,没有什么损失。”
我指着他背上的伤,高声道:“这不是损失是什么?”
慧意哭道:“是我不好。我没防着身后有人偷袭。庭秋哥帮我挡了一刀。”
“你也是……别哭了。”夏庭秋叹气,“说起来也是我没照顾好你。”
慧意使劲摇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夏庭秋冲我使眼色。我只好先去安慰慧意。
好不容易把慧意哄得回去休息了,我这才回头去看夏庭秋。半路碰到小丫鬟送药,我接过来亲自端了过去。
“好险呀!好险!”伤员夏庭秋一边啃着卤鸡爪子,一边感叹,“想那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我挺身而出,站立船头,拔刀相迎。那姿势想必十分潇洒!只可惜你是没看到。”
“我见你摆谱还见的少吗?”我把药塞他手上。
夏庭秋仰头一饮而尽,乍了乍舌,继续啃鸡爪子。他上身衣服还没穿,露着明显晒黑了一层的紧实胸膛。白色的纱布缠在上面显得特别刺目。
“真的没事吧?”我担心地问。
“没事!”夏庭秋说,“虽然有点深,却没伤到骨头。大夫说养大半个月就好了。”
“可你再过几天就要去北海了。”
“不下水就行。”
我紧皱着眉头,“这么卖命干什么?万一过了头,把小命丢了,你这几个月来的努力不就打了水漂。”
“没有付出,怎么能有成就?”夏庭秋笑了两声,“你师兄我不会连这点苦都吃不了。”
在我三令五申之下,夏庭秋在家里好生休养了几日。我那几日也哪里都没去,每日都亲自给他炖点滋补的药膳。
夏庭秋十分享受着我的伺候,每日吃得满嘴流油,还要点菜。一下鸡汤不好喝要吃鸭,一下猪蹄不吃前腿要吃后腿。西瓜单是切片了他还不满意,要我把皮削了籽挑了才肯吃。特别是那榴莲,他非要我亲手剥好切成块,再亲手喂给他。
我大怒,掀桌而起,“你伤的是背,又不是手。嫌手多余就早说,我一刀挑了你手筋就是!”
“师妹息怒!息怒呀!”夏庭秋嬉皮笑脸,赶紧自己抓了榴莲塞进嘴巴里。
林锦宏见了这些日的好菜,羡慕得一边垂涎一边冲我摇尾巴。我见他可怜,回头熬猪蹄汤的时候给他多盛了一份。
林少爷喝着浓汤,感动得泪流满面,“六姑娘真是贤惠,上得厅堂,入得厨房。”
我一阵肉麻,“不贤惠,林小弟过奖了。”
“对了,”林锦宏说“过几日新船下水,六姑娘会去看吧?”
“有什么好玩的?”
“杀猪杀鸭祭海神,放礼花,摆上好酒好肉,大家唱歌跳舞,小伙子追求姑娘。”
“听起来挺有趣的,我二师兄会去吗?”
“夏二哥可是一家之主,这下水仪式得由他主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