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当初第一次被我爹送去拜我师父为徒,那时候我还很小。到了山里,我被下人抱下车,还穿着绫罗绸缎。
师父身边站着一个漂亮的小道士,穿着松松垮垮的道袍,却是一脸不羁,反而更像一个小混混。他见了我,噗地吐了叼在嘴巴里的草,然后被我少年稳重的大师兄在脑袋后面拍了一巴掌。
师父和颜悦色,说:“这是你大师兄和二师兄。”
我却小声地说:“我想解手……”
师父和大师兄面面相觑,后来我大师兄带着我去了茅厕。
我大为惊奇,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搭在猪圈旁边的茅厕。以前在家里出恭可都有下人准备着铺了香灰的木桶的。
我哆哆嗦嗦地解裤子,就听到隔壁的猪在哼哼。茅厕里臭气熏天,我蹲在那两快石板上用力,底下就传来噗通噗通的声音,黄汤溅了起来。
那一刻我觉得很奇妙,原来拉屎竟然还可以如此有声有色。
我出来后,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忍不住问二师兄:“为什么茅厕要修在猪圈旁边?”
我问错了人,我二师兄虽然生得眉清目秀,却有着一肚子坏水。他嘿嘿一笑,告诉我道:“因为拉的屎要给猪吃啊。”
我大惊,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么,我们吃的猪,其,其实吃的是人屎?”
“是呀!”二师兄一本正经地诓骗我,“你原来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一个王公贵族的千金,再怎么也是娇生惯养地长大,只知道吃,却从来不知道食物是怎么来的。现在被人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到路边吐。
我吐得昏天黑地,我二师兄在旁边没良心地哈哈大笑。我一边吐一边哭,隐约知道自己被他戏弄了,又恼又羞。那口气一冲上来,没缓过来,我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床上。床边有一个方脸、皮肤黝黑的少年在照顾我。
这个男孩子敦厚老实,照顾我很细心。他给我擦脸,喂我蜂蜜水,动作轻柔,比我娘都要做得好。
我觉得饿了,他又给我拿来两个大包子。
我吓怕了,问:“是肉包子吗?”
男孩子点了点头。
“猪肉的?”我声音颤抖。
男孩子似乎知道先前发生的事,笑道:“二师兄骗你,猪是吃杂粮的。茅厕和猪圈修一处,是为了方便取粪浇田而已。”
我这才放心了,抓过包子大口吃。
这包子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做的,面软馅香,我一口气吃了两个还不够,那个男孩子还给我倒了一大碗粥。
这个粥也是我从来没喝过的,里面加了黄色的米,吃起来特别香。
男孩子告诉我:“这黄色的是玉米粒。”
我长见识了,我知道了猪圈是和茅厕修在一起的,知道了猪吃杂粮,还知道了玉米粥好喝。而这个好心的男孩子就是我三师兄。
师父过来看我。他见我吃饱了,气色也不错,放下心来。
“你二师兄最顽皮了,说话也是信口胡诌。我已经教训过他了,罚了他抄经文。”师父摸摸我的头,“这几个孩子打小就跟着我在山里长大,没和女孩子相处过,不懂的礼数。以后他要再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或者你大师兄。”
大师兄做事严谨认真,十分细致,天冷加衣,过节办席,接待客人,督促师弟师妹们的学业什么的,都是他在操持。师父平日若不是修炼,就是在南瓜架下睡觉,十分清闲。
玉龙山风景秀丽,植被茂密,山中多鸟兽,更有不少奇珍异果。师兄们带着我上树摘果、下河摸鱼,教我在后院种菜,教我做陷阱捕猎。我们在山林里穿梭挖人参,采集各种珍贵药材,然后下山去换取米面。
我很快就适应了老百姓简朴的生活。我学会了烧火做饭,我会去喂猪喂鸡,早上起来也要打扫庭院,还要跟着师父修炼。不过我一没慧根,二不勤奋,道学很差,好在师父也不勉强我。
我娘时不时派人给我送衣服用具过来,但是在上里用不了那么好的东西。比如绸缎衣服,穿着爬树,两下就坏了。三师兄后来给我缝了小道袍,粗棉布做的,还在衣边上绣了几朵小花。顺便提一句,我三师兄家原来就是裁缝。
我在上里的日子过得很逍遥,原先那一点点离家的忧伤转眼就被我丢在了脑后。。
我对夏庭秋抱怨,“说真的,二师兄。我觉得我大概天生不是富贵命。在山里过得好好的,一帆风顺,一回京城做回郡主,就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找上门来了。”
夏庭秋笑,“人各有命,现下这事,也不过是个考验。你当初还跟我自信满满的,现在只差临门一脚了,倒紧张起来了。”
“没做过嘛。”我嘟囔,“我以前行为多光明正大的呀。”
夏庭秋斜睨我,“偷偷在我床上倒水,栽赃我尿床,这很光明正大吗?”
我嘿嘿笑,“可不是没栽赃成吗?”
“凭你也想。”夏庭秋哼了哼。
我沉默片刻,严肃道:“二师兄,你非要掺和进来,我也拦不住。不过,将来情况有变,我叫你抽身,你一定要即使抽身,好不好?”
夏庭秋丢了花,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傻丫头,我有把握得很,为你自己担心吧。”
送走了二师兄,我给公主请过安,回了自己的院子。
夏荷正在教一个小姑娘规矩。见我回来了,夏荷便领着着那个姑娘给我见礼。
“郡主,今天使馆又给您和公主送来了几名侍女。这孩子叫草儿,婢子安排她日后给您奉茶可好?”
我一个人,哪里用得了那么多人伺候,只是使馆的盛情难却。
那个叫草儿的女孩子看上去才十四、五岁,模样乖巧机灵,听说是某使官的家奴,十分可靠。我随意问了几句话,便把她收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