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小秋端着药碗轻移至御前。
妫语将摊了近一个时辰的奏本合上,扔在一边,“她们情况怎样?”
“回皇上,成王妃已经醒了。庆元公主刚哄着吃过了饭。”
“嗯……瞧瞧去。”妫语一按桌缘,让小秋替她披上大氅,便往昭回殿偏殿去去。
长长一字儿宫灯在禁宫的长廊中摇曳而行,寒风刮过,这行宫灯虽零落,却也稳如坚石,不动分毫。
“皇上驾到。”小侍一声长吆,殿中的母女俩立时便上前跪迎。
“臣妾参见皇上。”
“昱儿参见皇上。”
妫语轻扶起二人,看了看成王妃面上残泪痕痕,心下又是一叹,“节哀。”
两个字又惹来成王妃的哽咽难止,“谢……谢皇上垂询,臣……臣妾……”
妫语拉过她的手,轻言抚慰,“好好保重自己,成王为国捐躯,我心明之,今已纳虔敬王次子昺入成王一脉,你有儿,昱儿有兄,成王府便后继有人。”
“臣妾谢皇上恩典。”成王妃跪下去,这一旨便安了她的身,立了她的命了。成王膝下只出一女,纵是如今封为公主,后事也极难预料,孤儿寡母,无王爵在身,只怕日子也过得艰辛。现下入继一子,便是袭了成王之爵,终有了靠山。这样,昱儿今后算是无忧了。成王妃安心地想。
“不必多礼了。”妫语想扶起她,成王妃却并未起身。
“皇上,臣妾万死,求皇上允诺一事。”她跪在地上直直地磕了三个头。
“什么事?”妫语眉目轻敛,正色相询。
“皇上,臣妾懦弱少见,无力育养公主,如今,这孩子没了爹,臣妾……求皇上代为看顾……看在皇上与王爷兄妹一场的份上,求皇上……”成王妃泣不成声。
妫语转头看向才四五岁,仍懵懵懂懂的女娃子。那么小,必是还不懂得亲人离散之痛吧?心中一阵悲苦,她不由伸手抚了抚女娃儿的脸,“你放心。”
“谢皇上,谢皇上,谢皇上。”成王妃又一连磕了几个头,直到被小秋扶走,还口中称谢不绝。
“这便派人送你回去吧。我已着‘巫策天’少卿斫冰与白霓裳先行扶柩回府了,你只需放宽心神,一应事宜自有人替你打点。”
“谢皇上恩典。”
“起来,起来。记得先让妫昺入宗,你放心,必当还成王一个说法!”
“爹,爹?”楚铉伏在床前,见楚正廉眼眸微抖,忙唤。
“铉儿……”
楚铉听他唤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大松一口气。
楚正廉转转眼珠子,瞅了一圈众人,才缓过神来,“你……你们都来了。”
“正廉。”
“楚叔。”
楚正廉由其儿扶起靠在床上,又喝了口水,“诸位不必挂心,只是小伤。”
几人互视一眼,待要说话,只听他又开口,“是杜先庭遗女,但她此行目标仅止于我,成王一案与她们无关。”
“杜氏余孳?”孙业清脱口而出。
孙预眼神一闪,没有开口,但楚正廉可没了这层顾忌,“那杜氏一门也不过是替罪羔羊,成王这一手虽于国有利,然终是过损阴德,此番……”他遐一皱,暗悔失言,便没有再往下说,“我恐怕这二人受人利用还不自知。”
“受人利用?”孙预眼皮一跳,“是真的与成王一案毫无关系么?”
楚正廉细细地朝孙预看了眼,微微提高了点音量,“不错。这二女走时留下一句话,说成王不过仰人鼻息,并非其对主。”
“仰人鼻息?”孙预一惊,“仰谁的鼻息?”这一开口,自己也惊得面色苍白。
“你,你是说……”众人都吓了一跳,成王能仰的鼻息只有一位,那便是碧落至尊。
“我马上入宫。”孙预马上站起来。此时倒是孙业环最先冷静下来,“预儿,先不必急着进宫,一两个女子,凭她有多高功夫,也难在禁宫中出入自由。而且,今日校场上光是那小公公的机警敏锐,便知不凡,足见皇上身边该是高手如云。这可先定下神来。”
“可是……”孙预仍想说什么,可开了个头,也觉自己过于担心。当下,强自按捺下这股心思,重又坐下。“嗯,对了,方才楚叔说来人是杜氏余孤?”
“嗯。”楚正廉点点头,“正是杜先庭二女杜茹。三年前上首山拜师学艺,因此得脱。”
“三年前便走了,怎么一回来便对此事的利害看得如此清楚?”孙预敏锐地指出一处疑点。
楚正廉沉了沉语气,“自是有人指使,借刀杀人。”
“那么成王一案与今日之事应是同一人指使了?”楚铉深思着望了望众人,并未顾忌其父略有些难看的脸色。
“我明日便提审前案遗属。”宋辛得一拍桌案,目光中掠过一道阴沉,使得整个人的气息顿时阴寒下来。
“不忙。”孙业成端起茶盏,但一触到已然冰凉的茶水,便又搁了回去。“这个人恐怕有些来头,能混入猎场行刺,定不简单。”
“不妨先放着这个饵,小鱼还不值得如此大费心神。”
“会是闻家人么?”孙业清忽道。
“不,不会,闻家人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宋辛得马上摇头。
“难道是……”
“德王!”
“德王!”
几人齐声一呼,不禁都面面相觑,“这下可真麻烦了。”不知谁叹了一声,众人都泄下气来。
“知云,你去成王府帮忙,顺便也瞧瞧都有些什么人去吊唁。”妫语目光沉沉,有种说不出的旷寂之感,像隔了一层屏风看雪,寒意隐隐,意绪朦胧,且令人难以捉摸。
长光淡淡地站在一侧,没有什么表情。
知云朝喜雨望了望,“是。”
“喜雨。”
“是。”
“你……去把闻谙给我召来。”她将朱笔一扔,一本折子被丢在旁侧。
“是。”
安元殿里,妫语在挥退所有侍从后,便只剩下她与长光。她从书案到窗台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抬头问:“黑蛛是什么?”
“回皇上,据闻是产自安平府的一种极毒的蜘蛛,浑身墨色油亮,其腹有绿斑,中者口不能言,即死,无救。但此种毒物极难见到,只有富贵人家有所饲养,取其丝可补精壮阳。”
“安平府?”妫语眉目蹙紧,“除了安平府就别无出处了?”
长光寻思了下,“有,前‘巫策天’正卿青云衣私藏过此物。”
青云衣,青云衣,她死了三四年,若是她的东西怎么可能还会再现于世上呢?还是真的和定青伯袁肖阳有关?他会么?妫语反复思量,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啪”,她一掌拍在书案上。“果然是他!”
长光幽幽地看着她,由她愤恨的眸光中,也暗暗猜到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