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其他小说 > 上穷碧落 > 第十章 厚积薄发
    三王被禁的消息一传开,立时在朝中掀起狂澜。众臣又是震惊又是骇怕,同时也猜不准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日的朝房乱得像炸开了锅,除了已经通了消息的闻氏几个人,人人都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三更半夜有人报说禁军围了三个王府,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违者立斩。这可是严令呀,要是小事也不可能!

    项平、岳穹略略有些猜到大概,尤其是项平,他对三王府中人的监视可谓到家。一定是出在昨日那个鬼鬼祟祟的青王家仆身上。

    众人中最冷静的还是孙预,禁军兵围三王府,这可是大事,定是三王采取了什么过分的行动了吧。方才一听到那消息,他几乎立即地,就让孙须去营中检视,如有妄动者,以谋逆论处。这可是他逾权的军令,怕的就是兵变。孙预朝闻氏父子看了眼,却见二人似是面带七分笃定与自得,当下心中微宽了宽,应还在控制之内吧。

    这厢猜得热火朝天,妫语这儿也已换好朝服,但她却未遽上朝,而是坐在一边,手指微屈敲着桌面,似是在等什么人。

    “皇上。”殿中风帘微动,长光已赫然在目。

    妫语看到他平静的脸色,微吁一口气,“青王无事吧?”方才她是逼得过紧了些,万一青王自短,此事就不好收拾了。

    “皇上放心。青王已然无事。他回说,谢皇上不杀之恩,袁肖阳此生再不兴祸乱之心,如违此誓,五雷轰顶,断子绝孙!”长光应得淡淡的,并没有说他其实是在刀口上救下的青王。

    “都牵连到子孙事上去了,真是无毒不丈夫呵。”妫语点点头,将衮服整了整,站起身,“上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妫语坐上君位,扫了眼群臣,有淡淡的冷笑挂在嘴角。

    众臣小心觑着女皇的脸色,本想女皇或有几句解释,谁想竟是一个字也不提。一时朝中都处在想问又不敢问的惶恐里,若只是想小惩三王,那自是可以明问,但此时可是禁军兵围呀,众人想抽身撇清都还来不及,哪还有这个心力去凑上一脚?冷场了会,最后还是台谏院正卿何秉出列,硬板板地道:“皇上,臣请皇上示下,三藩王所犯何罪?”

    妫语的表情微有些无奈,她就知道会是何秉,当然也只有他敢,他能如此,“何爱卿不是多次上折要加惩三藩么?”

    何秉面色依旧刚毅而严肃,“臣以为三藩该惩,然惩之,应照名**处。今三藩罪责未明,皇上却私遣禁军兵围府邸,此为纵私,臣以为皇上失之。”

    妫语抿唇,朝闻君祥看了眼,他立时会意,出列朗声道:“臣以为皇上行的正是时候。去年所以祸乱连起,皆为藩镇为祸,王政不纲,权反在下。藩兵悉归藩王所有,其治下官员可自先自定,财货、钱帛皆收入藩王之手。下凌上替,故祸乱相寻。藩镇既蔑视朝廷,军士亦威胁主帅,此为古来僭越之极。今三藩虽投诚伏顺,仍兵权在握,且其部众不服约束,为祸乡闾,民皆怨愤。皇上,此番惩诫正为解民愤,体民情之举。况且,何大人,还有一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皇上可并非无事兵围三王府,那是青王家仆密告,青王与另二藩王密议府中,意图谋反!”

    这番话说得极快,群臣心中大大一怔,想起平日与三王的走动,还有上次项焦炎一案,都不禁心颤起来。

    妫语在听他说到“青王家仆”时,眉心便已拢紧了,但要阻已是不及。不是说了不把事捅出去的么?闻君祥这番话说出来,这场面要如何大事化小?这下,自己反成了失信于刘郢华的小人了。她脸色一沉,朝王熙盯了眼,带了七分恼意。

    王熙这边也是心中微怨,他明明把话说清楚的,怎么还是……唉!眼下这话要怎么收回啊?

    何秉沉吟了会,“那皇上,此名家仆可曾收入刑部?”

    妫语一旁眼神漠然的刘郢华看了眼,语出带了丝决断,“把他收入宗人府,三藩王毕竟为王室一族。”那名家仆只有死了。

    刘郢华眼皮一跳,抬眼望去正瞧见妫语安抚中带了三分恼意的目光。稍一细想,他便已大致明了女皇的意思,心下不由又是一层感激,自己不过一个叛乱降臣,女皇却如此看待他。

    何秉见此等安排与礼法并不相违,便不再支声,揖了揖,退回列中。

    妫语扫了眼阶下战战兢兢的百官,“众卿可有异议?”

    “臣等谨遵圣命。皇上英明!”

    “既如此,那便这么办吧。成王,此事便交由你去处理。”

    “臣领旨。”

    成王府邸的后堂,正摆着小宴。

    “多谢成王盛意,小臣实有惶恐。”岳穹一双精锐的眼微微眯着,只依稀瞧得清他一脸客套的笑。

    成王也满脸堆着欣颜,“岳大人客气了。本王一直仰慕大人雄才,只是苦于无时机,不能一识大人‘小孔明’之风采哪!”

    岳穹略拱拱手,道了句“都是他人抬举,叫王爷笑话。”的谦辞,也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净。

    宴至大半,成王绽出一抹苦笑,“哎,岳大人啊,不瞒您说,本王自小驽钝有余,一直是兄弟中最为木讷缺机变之人。这些年下来,身边也少个可心的人提点自己。唉,行为处事上时时犯了忌讳而不自知哪……”

    岳穹轻轻一笑,顺势道,“王爷英武天成,何出此言哪?”

    这一问问得成王心中一宽,他朝四下里使了个眼色,侍女一色退出后堂。

    “岳大人既然见问,本王也就不怕丢丑了。自己一直有个毛病,行事鲁莽有余,谨慎不足。这些年来,少不得也做出些糊涂事儿,幸得皇上宽仁,不曾追究过我的罪责。对此,小王一直感怀于心,不敢有丝毫或忘。”

    岳穹笑着看成王一眼,“王爷如此忠君爱国,皇上若知,必当欣慰已甚。”

    成王举杯灌了口酒,“可是此番皇上派了那么大一个差使下来,本王实在是心里没底啊。”说完他把眼直瞅着岳穹。

    岳穹不动声色地任他看着,心中早有预料,“王爷有何顾虑么?”

    “大人真真体衷我心!三藩王一事可大可小,圣意难测。本王就怕坏事,大人久在御前伺候,必能明达圣意,还望大人教我。”说着,成王居然离席一揖到底。

    岳穹连忙一让,口中连道:“王爷,万万不可如此,真是折煞小臣了。”

    成王一把扣住岳穹来扶的手,“岳大人救我啊!”

    岳穹一怔,对于成王会问他何事,他早有预料。可是却不曾想成王的忧惧之心竟是深重到了这个份上。“王爷不必如此。皇上这是信任您才用您而舍德王的。”

    成王抬起脸朝岳穹一看,又避开。岳穹是何等敏锐之人,这一瞧立时就想到了定是德王已请托过他了。成王到底顾念兄弟之情,不便明说,那他也就暂且当作不知好了。“王爷放宽心,依小臣愚见,皇上不过想拿这案子来镇一镇朝中文武百官,好施行新政罢了。”

    “大人的意思是……”

    “王爷英明。就是雷霆万钧之势来压一压。王爷您想,碧落已历百年,当初圣祖所立之养民政令如今反被一些心术不正之贪官污吏钻了空子。这其中尤以户部之弊为最。皇上正是忧心于此。”

    成王当然不笨,岳穹把话点到,他自已明了其中缘由。赋敛之弊上涉一品大员,下牵地方小吏,几乎无人不包。况这又是众人的财路,若不能让百官心有忧悸,这革新很有可能就会胎死腹中,只是“那大人,三藩王谋逆之事……”

    岳穹轻拈起酒盏,把玩了几转,才道,“这就要看新政颁布之后,大臣们识不识时务了。虽说南王是孙大人的岳丈,可孰轻孰重,王爷应该心明似镜。”

    成王略想了想, 再向岳穹拱了拱手,“多谢岳大人提点。日后定当铭记于心。请。”

    岳穹还了一礼,“呵呵呵,王爷实在是太客气了。不过王爷,恕小臣多嘴,此案既然事涉谋逆,不管三知藩王有无心。其旧部将可是一心腹之患哪。”

    成王一凛,岳穹这话里的意思可是大忌啊。当下,他正色道:“岳大人说的是,只是对于军中大将,本王恐怕没那个权限拿来审问哪。”

    “这个请王爷放心,相信皇上不日便会有密令与您的。”

    “如此便好极了。”成王释怀一笑,“此番还真是多谢岳大人,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呵呵呵,王爷抬举,王爷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