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慵懒的升起,似乎没过多少时间就沉入地平线。
每一天,黑夜占据了人们几乎所有的时间。即便如此,罗斯人仍能在夜晚继续着自己的冬季工作。
那些最勇敢的人们在打磨自己的矛头、斧头和剑刃。
也有一批猎人,他们并非离开峡湾,进入冰封海面抓海豹。而是深入内陆,布置陷阱抓雪貂。
捕貂的猎人总能有所收获,他们剥下貂皮,带回罗斯堡后第一时间将其卖给滞留的商人们,赚取一笔可观的钱币。雪貂皮价格还是老样子,一张皮六银币。至于商人们把它加工后,带到梅拉伦以超过十五银币的价格卖掉,就是罗斯猎人懒得管的了。
时间正是光明节前夕,在罗斯人的议事长屋里,奥托将自己的亲信们纠集到一处,探讨光明节后部族的伟大行动、
原木拼凑的木墙上挂着二十多盏油灯,窜动的火苗给这间用泥土加固后非常保暖的屋子以光明。
室内,三十多名罗斯部族里非常有声望的男人盘腿而坐。
他们披着鹿皮、牛皮制作的皮衣,其内或是多层麻布衣,或是羊毛线手工编织的毛衣。
所有人都仍旧戴着帽子,其中不少人干脆顶着一张狼皮,那毛茸茸的狼尾成了不错的装饰物。
当然也就讲究的家伙,脑袋上干脆顶了一只北极狐。
在所有人中打扮的最奢华的,当属大商人古尔德。如今,被接纳为罗斯部族一员的古尔德,因为其强大的财力,还有在商人界的号召力,乃至对罗斯首领家族的臣服姿态,他不但被许可参与到罗斯部族的关键会议中,也成为关键角色。
奥托赏赐亲信们一些灌了水的烈酒,即便如此,依然辛辣的酒一口闷下肚,所有人神清气爽,室内的空气中也弥漫着醉人的酒香。
会议也由这一碗酒拉开序幕。
“兄弟们,过去的整个夏季我们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过去的荣光我们暂不继续追忆,我只想说说接下来的安排。”
其实大家挺乐意叙叙旧的,毕竟罗斯人结束了蛰伏后所展现出的强大实力,让部族的有识之士萌生了取代梅拉伦部族,使罗斯部族成为新盟主的想法。
哈罗左森急迫的问:“接下来的安排?事情我们基本都知道了,还是如去年冬季一样,去找寻养鹿人,把他们的鹿夺过来。”
奥托看看眼前的伙计们,凝视他们跃跃欲试的眼神,冷静的说:“计划的确如此,我想你们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听着,我们的目的就是前往遥远之地,到我们缺乏探索的领域,把那些人的鹿部夺过来。我们一定会大获成功,为此我们都能发大财。”
“发大财?”哈罗左森笑了笑,调侃道:“鹿皮的确宝贵,就是不值钱。一张皮能卖到两个银币就不错了,我敢说那些商人敢于压低价格。可以把价格压到只有不到一个银币。”
哈罗左森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没注意到商人古尔德的存在。
古尔德故意咳嗽两声,提起他肥硕的胸膛,用憨厚的嗓音当众表个态:“伟大的首领,还有我的朋友们。我愿意按照两个银币的价格收购未被加工的鹿皮,你们提供多少,我要多少。我以人格担保我的承诺。”
此言一出,所有人为其的豪言刮目相看。
哈罗左森有点露怯:“我的朋友,请原谅我,我并没有针对你。我只是想说,比起抓捕养鹿人的鹿群,我觉得还是洗劫哥特兰人才能真的发大财。你们知道的,我们取了了巨大的成功,年轻的男孩们都渴望再次战争捞到巨大的好处。”
大家交头接耳,不过很快大家的言论又趋于统一。
所谓战争的必须的,针对哥特兰人的战争本质是一种复仇,而今,战士们还有了为奥斯塔拉盟友报仇的理由扩大战争。
奥托咳嗽两声示意大家安静。
“战争是必须的,我知道很多年轻人渴望当英雄。现在,我们该给年轻人更多历练的机会。”
“就是去北方狩猎?也许……”哈罗左森有些不以为意。
“不!这次情况将是非常特别的。不仅是我们又一次集体行动,我会把我的儿子带上。”
“什么?!”哈罗左森使劲扣扣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其他人亦是瞪大了双眼。
奥托嘴角微微一瞥,他能估计到伙计们的惊讶:“我意已决。留里克必须要成长,他必须经历锻炼。”
“可他太小了。”哈罗左森质疑道。
“年纪小就不能探险?他命里注定成为我的继任者,他将是你们的新首领。难道你们能接受一个缺乏功绩的首领?”
这时,便有人举起拳头示意:“那就让他参与行动,让留里克接受锻炼!我们需要这个的留里克来统领未来的罗斯。”
紧接着,大家都说出了同样的看法。
这种状态下,大家的言语丝毫没有忌讳奥托在场的事实。留里克接任首领职位,就意味着现任首领奥托已经死了。
奥托浓密胡须下掩盖着自己的微笑,他丝毫不害怕死亡,只是迫切的渴望在自己走到生命终点前,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倾力教授给儿子。
可以说,奥托的决意,其中的关键核心没有人质疑,大家只在细节部分抒发自己的意见。
议事长屋里,奥托制定了一整套的行动流程。
关于罗斯堡和周边的地理环境,罗斯堡自然处于波的尼亚湾内,北纬65°左右的一个峡湾里,它的周围存在满是岩石的山丘,一条发源于挪威山麓的河流将纯洁净水注入罗斯堡峡湾内。
在温暖季节,峡湾近海处存在一批小型岛屿,就是这些岛屿没有淡水不说,它们严重缺乏经济价值。
罗斯人的渔民更是意识到,想要捕到更多的鱼,必须进入偏南部的海域。罗斯堡以北的海域仍是非常陌生的,那里显然是严重缺乏渔获的,就是附近的陆地,那些缺乏探险的领域,应该能捕捉很多雪貂、狐狸。
这一次,奥托是目的就是带领族人,沿着冰封海岸线向北前行。计划奔走的路径和去年冬季有所不同。
能够找到养鹿人和大量的鹿是最好的,如果找不到,他也不担心队伍没有收获。未知的森林等同于未被探索的风水宝地,因为所有猎人都知道,想要获得最好的毛皮,就要拼命向北,甚至走到传说中的世界尽头之海,走到人类世界的边缘,甚至可以窥探世界树之外的未知。
说白了,就是最好能抓获大量的鹿,抓不到鹿,那也一定能抓到些雪貂,总体来说大家相信自己是稳赚不赔的。
冬季狩猎就是这样子,曾几何时,罗斯部族的猎人们甘愿冒着被冻死的风险,拉着雪橇去冬捕。
虽然发动战争抢到战利品明显更有利益,大家仍对冬捕充满兴趣。
奥托将行动的时间确定下来,就是儒略历的一月一日,也就是所谓光明节之后的第四天,亦是儒略历的830年第一天。
盛大节日后,决意出发的人们,拥有最后的三天时间筹备。
会议很快开完了,回到自己温暖的家中,坐在铺在木板上的皮垫子,奥托小酌一瓶烈酒,回味着会议的事,也在等待儿子和他女仆的归来。
如今,白天的时间几乎一晃而过,留里克不得不暂停所有孩子们的军事训练,取而代之的,他拥有更多时间,给自己的女孩们教授文化知识。
虽然没有钟表,留里克通过大祭司维利亚,学到了通过北斗七星判断时间的招数。
罗斯人这里自然是没有“北斗七星”的文化现象,祭司们称那些星星是瓦尔基里的成员们,或是一些神祇,说法虽有所不同,却是罗斯人觉得最靠谱的夜晚判断时间的工具。
留里克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三个姑娘。
露米娅的心情很不错,她很高兴自己可以担任罗斯部族冬至祭祀的关键祭司,也兴奋于留里克的重用。
一行人回来,本是再吃点东西就休息的,他们回到家明显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劲。
留里克刚刚推开木门,就看到自己的父亲安静的坐着。
“你回来了,快到我身边来。”奥托摆着手。
“你们三个先回屋休息吧,我……”
留里克话还没说完,只听奥托大手一指:“露米娅,你也过来。”
“我?”女孩有些吃惊,不知老首领有何吩咐。
留里克和露米娅乖巧地坐在奥托面前,洗耳恭听关于今年冬季狩猎的多有事宜。
终于,奥托一张大嘴,说到了有关于留里克本人的事宜。
“什么?我要离开罗斯堡,加入狩猎队伍?!”
留里克非常吃惊,想不到自己会因此首次离开罗斯堡,参与正式的行动。
“爸爸,你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奥托面色凝重,敦促道;“这件事没有妥协的余地,你是我的儿子,你必须通过这次行动,在族人中建立新威信。”
“真是……真是想不到我这么早就要离开罗斯堡。”
“你在嘀咕什么?”奥托追问。
这时,留里克抬起胸膛,脸上流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奥托能透过这份微笑,意识到自己儿子的态度——他毫无抵触情绪,甚至充满了期待。
“爸爸,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决意,这段时间我注意到很多战士都在摸见。甚至是阿里克也在准备狩猎时吃的食物。你觉得我已经到可以参与你们大人行动的年龄了?真是太好了!我很高兴可以参与进来。”
奥托悬着的心完放下,他实际和妻子尼雅商量了一番。
既然儿子态度非常坚定,奥托舒心的说:“我本来以为你会拒绝。如果你拒绝我也不强求,你毕竟才八岁。”
被小瞧的感受可是不爽。“呵!难道年纪小就是弱?我不怕在雪地上漫步,我也确实需要一些试炼。爸爸,参与行动的都是我们部族的精锐吧?”
“正是。”
“太好了。这样我就能展示一下我自己的强力。”
“你的强力?你还是个孩子。”一边坐着的尼雅咯咯笑起来。
“尼雅,不要为你儿子担心。”安抚完妻子,奥托继续直视留里克的眼睛:“听着,我们很有可能再遇到养鹿人的团体。我们将掠夺他们的鹿群,我们将进行战斗,留里克,这恐怕就是你的第一战。”
“战斗?”提及这个词汇留里克多少有些紧张,不过他觉得自己已经褪去了之前的天真,融入到罗斯人的环境中,自己已经变得和他们一样充满血性。
“对!就是战斗。留里克,你训练那些孩子不就是为了预备未来的战争,可你从不知什么叫做战斗。养鹿人都很弱,你可以先拿他们试试手。”
父亲的话说得如此简单干脆,就好似那些养鹿人天然就是罗斯人的猎物,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不过呢,通过奥斯塔拉人灾难的结果,留里克透过卡洛塔姐妹完意识到了,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残酷真相。
真相是那般的简单,甚至于有点黑暗森林的意味。
所谓可以仁慈,不要过于仁慈。你可以不攻击别人,但是必须相信别人一定会试图攻击你。所以发现了羸弱的他人,你应该主动出击征服他们,成为你的奴仆,避免他们有朝一日成为你的敌人。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芥蒂,留里克犹豫了一阵子,郑重的说:“我早晚成为军事统帅。那就行动吧,向北方的那些人发动战争。”
留里克的宣言很令奥托欣慰,但是,这番豪言可是吓傻了露米娅。
因为露米娅,就是一位养鹿人。她实在想不到,仁慈的主人,居然也要像他的父亲那样,拿养鹿人开刀。
一瞬间,露米娅觉得自己的主人也有些面目可憎了,明明是那么可爱的男孩,如同自己的亲人,偏偏是他……
露米娅的精神有些恍惚,像是胸口压了一块巨石,压抑得不能呼吸,她回忆起去年的冬季,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女孩剧烈的情绪变化为奥托注意。
“露米娅,不要哭。”奥托大声呵令。
结果这声呵令,闹的露米娅干脆嚎啕大哭。
她趴在地上,爬向奥托,在哭泣中诉说自己的夙愿:“首领,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可以,千万不要杀死那些养鹿人……我们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什么人都不想招惹……呜呜。”
奥托拖着下巴,不耐烦的说:“你和那些人已经不同,你是罗斯的仆人,不再是养鹿人。那些人又不是你的族人,何必为他们哭泣。”
“首领,我只求你绕过他们,不要……不要……我求你不要杀死他们。”
露米娅哭成了泪人,她趴在木地板上的模样更是楚楚可怜。
她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仆人,留里克不禁想起了去年的事。一瞬间,留里克意识到刚刚的那份豪言,或许有些过分了。
留里克注意着父亲的态度,很显然这位粗犷的老家伙对露米娅的哭泣没有什么反应。
听懂了女孩的哭诉,留里克觉得此事需要折中一下。
留里克大声说:“爸爸,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一下露米娅的话。”
“需要吗?不过是一个仆人。”
“她是我的仆人,她的哭诉,我觉得有些道理。”留里克的说辞,立刻引得露米娅注意,哭泣声也戛然而止。女孩扭过头,以强烈的委屈神色看着自己的主人。
看的她哭泣,留里克的心理多少不是滋味,现在的他最受不了女人的哭泣,他目前无法练就铁石心肠。
留里克想到了一个能令人满意的方案。
“我们的计划不会改变,但遇到了养鹿人,我们不应该试图第一时间杀死他们,而是命令他们臣服。我想,我们罗斯部族必须征服罗斯堡以北的世界,那里必须是我们的领地,那里的养鹿人必须是我们的仆人。他们只要愿意做仆人,我们就不应伤害他们。也许有朝一日,那些养鹿人还能为了我们罗斯人战斗。”
“指望他们为我们战斗?”奥托听得耳目一新。
“为什么不呢?现在我手上还有一些芬人,再来些别的人也无所谓。也许我们必须利用找到的养鹿人……”突然间你,又是一个绝美的念头浮现留里克脑海,他一拍大腿站起来,大声说:“爸爸,我想明白了!我们的行动并不是杀戮他们,而是收编他们。以后,那些养鹿人只为了我们养鹿,每年他们必须给我们进献一些鹿,作为交换,我们保护他们的安。他们,就应该成为我们豢养的绵羊。”
由于税收的理念已经在新罗斯堡和诺夫哥罗德还是施行,奥托亦是一拍大腿站起来:“好想法!我们就这么干。不过……”
“不过什么?”
奥托故意问道:“如果养鹿人坚决抵抗呢?仁慈?”
“不!”留里克断然拒绝:“对于抵抗者必须杀死。至于选择臣服的人,我们必须在以后的岁月里保证他们的安。就像……我们给露米娅的庇护。那些愿意做我们仆人的人,都将得到优待。爸爸,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但凡是做了我的仆人,我将保证他们不被饿死,可以在我的治理下平安活着。”
奥托绷着嘴:“你依旧是仁慈的,不过这份仁慈我喜欢。但愿,臣服的人绝对忠诚。如果是叛徒,必须处死。”说到此,奥托质问依旧跪趴的露米娅:“露米娅,这次行动你必须跟着你的主人一起走。你知道我的意图吗?”
“哦,伟大的首领,我……我不知道。”
奥托皱皱眉:“你是傻瓜吗?我带上你行动是觉得你有用。露米娅,我改主意了,我可以和你做一个约定。当我们包围了养鹿人的营地,我可以下令不首先进攻。你!你去和养鹿人交涉,命令他们臣服,这样我可以赦免所有人。你觉得我的决意如何?”
露米娅立刻带着笑容回应:“真是太好了。伟大的首领,你真是仁慈。”
“我的仁慈?”奥托嘿嘿一笑:“也许我是仁慈的,比如对你,我已经把你当做我的族人。这是想不到你居然给养鹿人求情,我有些失望。你去感谢你的主人吧。听着,是你的主人的想法,让我改变了决意。”
留里克以眼神回应了露米娅投来感激,今天露米娅的举动明显说明她对同族有着浓厚的感情。这就令留里克有些费解,那些养鹿人,也就是拉普人,明明就是一些散落的氏族部落,形成一个国家还是没影儿的事。露米娅何故为那些所谓的族人着想?
殊不知,露米娅只是单纯的想起一年前的灾祸就感觉恐惧,而且,她不希望自己钟爱的主人,会成长为暴力的狠角色。
可是,留里克终成部族首领,他必须带领族人迎接挑战。和平与稳定,需要剑与盾来守卫,哦,还有新的钢臂十字弓。
留里克能向露米娅许诺的,就是自己只针对死命抗争的敌人,对于仆从者,不但赦免,还会将其收编到自己的部族里。毕竟罗斯人如今大规模的吸收诺夫哥罗德人,吸收一大群养鹿人也是合理举动。
收编养鹿人有何用?养鹿啊!
比起碰运气式找寻和掠夺养鹿人,何不将找到的人迁徙到罗斯堡附近呢?何况罗斯堡这地界本就是养鹿人的故土。
留里克也是后来才估计到,正是露米娅看懂了罗斯祭司掌握的“史书木板”,清楚获悉罗斯堡的过去。
如今繁荣的罗斯堡,就是昔日养鹿人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