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虽年幼,目光也不长远,然对自己家族所在附近地区有着最基本的认知。
面对黑狐的疑问,她尽量冷静道:“罗贝尔家族,他们的家族墓地就在威斯巴登。那是来茵高的好地方。”
“她说的很对。”路德维希摊开双手一副坦然模样:“如何?本王可以把这个地方赐给你。向我效忠,做威斯巴登男爵。本王本来对来茵高无贪欲,既然罗贝尔全家叛逃了,整个地区当给予新主人。这个新领主,就在这里!”
“这……这可如何是好。”
“你犹豫不决?你很矛盾。”路德维希探着满是胡须的脑袋活像雄狮,他双目瞪如铜铃:“是忠于你的留里克,还是忠于我?也许,这从来不是一个问题。”
“嗯?”
“本王并不要求你选边站。本王与留里克现在并非敌手,也不想擅起边衅,除非是留里克首先撕毁和平条约。听着!做本王的封臣,意味着很多问题即可迎刃而解。”
“意味着什么?”
“你是真湖涂?还是在这里装傻?”
其实黑狐看得出这位王者在怒目圆睁的掩饰下内心已经松弛,反倒是这个男人要装得极为强势。论及自己,们心自问到现在确实也没有明确的名分,罗斯王安排自己在拿骚建设罗斯商铺,又分出一些人手。所有人都皈依天主,在信仰上已经与罗斯割裂。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某种意义上也是罗斯王故意的疏远?
毕竟古尔德家族只有长子一系有权继承名号,其他兄弟按照老规矩要自谋前途。
如此其他三个兄弟都事实上离开了罗斯的核心圈子。
父亲已经去世,老母亲也精神湖涂且人在梅拉伦湖养老。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全部被赐予平民身份,那些人更要通过战功证明自己,除非就安心做一介凡人。
所以,自己带着一众事实上边缘化的兄弟们有着极强的自由选择权,与罗斯王国的关系,成为事实上的同盟。
黑狐勾着头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而路德维希不希望磨蹭。
“快!告诉本王你的抉择。效忠我,赐男爵。同样,本王也承认你妻子现有的爵位和新的主张。”
“……”
“倒是说句话呀!”着急的路德维希干脆一拍桌子,罢了又把切肉的刀子狠狠砸进桌桉。
看着丈夫勾着头一言不发,又看着国王暴躁得像是狮子,索菲亚眉头紧锁咬紧牙关左右为难。
因为这个小姑娘也为父亲的“抛弃”隐隐怨恨,不如抓住时机和丈夫创造自己的事业。
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丈夫的胳膊,探着精致的小脑袋,颤动的双眼直勾勾看着黑狐犹豫的脸。
她喃喃:“为了我,答应他。”
“你……”
“罗斯王去年都不怪罪你,今年一定。”
“也许,我……”
终究黑狐还是败于妻子的眼眸,他抬起头长出一口气:“好吧,我可以向你效忠。但愿,罗斯王会谅解我。”
“很好。真是费劲,从来没有贵族面对我的赏赐犹豫不决。你!”路德维希大手直指黑狐的鼻子:“你年轻而大胆,就和所有的诺曼人一样狂傲。可你看起来像是一只肥羊,也许该向我证明你的确是狂傲之人。”
暂且黑狐顾不得这话里有话的闻讯,他自有主张:“我是有条件的向你效忠。我的军队可以为你打仗,但你必须支付我们粮食、钱财。我们必须有利可图,尤其是要能拿出一笔钱向罗斯王进贡。否则,我担心我的行为会被视作背叛。”
“荒谬。你还要向他进贡?你是战败者吗?”
“此乃北方的规矩。”
这里的确存在着文化上的巨大差异,基于查理曼规定的制度,各级贵族之间只有履行军事服役的制度,所谓若有战事,下级贵族当召集自己的军队协助封君作战,战后按照一定比例分配战利品。至于下级贵族向封君纳贡,很久以前法兰克也是如此,现在完全取消了。
因为纳贡或曰税收的行为人已经落实到各个农户,通过缴纳两级十一税与其他杂税,用以供养领主和教士。
但迅速膨胀的罗斯王国境内依旧分成多个大版块,各地封臣实为自由贵族,就按照联盟时期的老规矩向部落长纳贡,以宣示自己的效忠。只是留里克下令,那些名单上的大小贵族有着十年的免税权。
名单之外的贵族,原则上需要通过纳贡证明自己依旧忠诚。
黑狐不得不解释一番,接着便听到路德维希那歇斯底里的吐槽。
“在所有的封臣里,我甚至不知道图林根侯的真实态度。他效忠于我,作战行动却又迟迟不出兵。他实力不弱,这次也才拿出一千人的军队,军粮居然还要本王调拨,真是岂有此理。”
黑狐对图林根侯完全不了解,想来也不想了解,但路德维希再一点拨,显然自己是不了解也得了解了。
“大来茵高与图林根接壤,你们与他不同。真希望你们这些封臣也能向本王缴纳一些贡品,而不仅仅是派出军队。能切实的派出军队是好,如果你们能自带粮食就更好了!我注意到罗斯的一些优点,武器不错、船只优越,这方面我的军队可以想办法学习。还有颇为关键的一点,罗斯王的粮食似乎根本吃不完。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
“不知?也许是真不知。”路德维希一阵傻乐:“也罢。本王要筹措大量粮食应对战争,贵族们若能带够军粮就大大减少了本王压力。所以,保罗黑狐,你觉得本王还能给你更多的钱财让你作为贡品送给留里克?”
这家伙是在哭穷?黑狐本来本也不打算从路德维希手里要一笔钱财,不过法兰克既然有这方面的规矩,自己不趁机要钱也对不住当年查理曼制定的制度,可谓入乡随俗。
黑狐已经想明白自己当怎么做,终于他坦诚布公自己的主张,肥壮的双手一摊:“承认我妻子的爵位,赐予我威斯巴登的爵位,给我们十万磅粮食。这样,我们拿骚军会帮你做脏事。”
“狮子大开口?小子!你威胁我。十万磅粮食,不可思议。”
黑狐这便眯起双眼:“难道,你不希望我们帮你做一些脏事吗?我们可是诺曼人,即便是杀死无辜的农夫,我们也不在乎。甚至……”
“哦?如果杀死大贵族,你们也不在乎?”
“正是。根据条约,凡是效忠你大哥的贵族,我们都有权除掉,并掠夺其钱财。我听说哈拉尔克拉克就是为你做脏活儿的,我们则不同,可以大张旗鼓的行动。反正已经高扬着罗斯旗帜的军队已经攻击亚琛,我们拿骚军打着罗斯的旗号复刻一场针对特里尔的劫掠又不是不行。”
“行!都行。本王恰恰需要你们再帮我做一番阴谋。”
一切就如去年那般,双方都有所需却都在这高台之上虚与委蛇弄得双方都不自在。
不怪路德维希突然谨慎地压制内心**,实在是突然到来的黑狐公开展示那数百个砍掉的脑袋,纵使是路德维希这种为帝国开拓东方新疆土的军事大贵族,也不曾做过这种字面意义“杀得人头滚滚”的举措。
倒是拿骚一方的举措给了他很大的灵感,也许自己应该效彷。就像传说里凯撒镇压反叛的斯巴达克斯,用无数的十字架钉死那些叛逆。
但这种野蛮行径与天主信仰相左,就算战死者是敌人,他们也是信仰天主的。
如果把敌人斩首,再把脑袋插在木桩上,这种事罗斯人就在易北河畔生动演绎过。回想当时,路德维希还是心有余季,他还能回忆起两年前的暴怒,想必自己大哥见到其军队也遭遇这样的战后破坏,一样暴怒又恐惧吧。
已经没有掩饰的必要,路德维希一想到“科布伦茨杀戮”杀得自己大哥军队人头滚滚的功绩必然要算在拿骚贵族的头上,实则就是眼前的索菲亚这个小姑娘要认领这一战果,既然她不畏惧,接下来的阴谋举措她本也不能作为听者。
可谓从原则上而言,接下来的阴谋是东方之主、巴伐利亚公爵,与拿骚-科布伦茨-来茵高伯爵的血腥密谋。
“萨尔!”路德维希指出这个名字,“这次不是特里尔,而是萨尔。”
“萨尔?”
“就是萨尔。沿着你们去年劫掠的道路,在一个关键的河道岔路进入萨尔河。最终,一座桥会挡住你们的去路。”
“桥?”黑狐眼前一亮:“这一次是希望我们帮你把桥拆了?”
“是!但不全是。萨拉布吕贾,那座市镇。根据情报,那是我大哥军队的粮仓所在。那是萨尔河上最重要的桥梁,供应军队的粮食、草料要从当地通过。现在中王国的军队在凯泽斯劳滕聚集,下一步就是进攻本王的美因茨。怕是有数万军队已经集结了,他们随时可能发动进攻!这就是为什么本王要立即征用你们的长船运输我的兵渡河。”
“但是我们的船……”
“运完兵就还给你们。甚至,我愿意出钱购买。不得不说你们的船只的确好用,让我们的渡河速度大幅提升。”
如此赞誉黑狐毫不感动,他直言:“要我帮你打仗,必须把船还给我。”
“那是自然,可你也不会很着急。因为,本王要在大教堂完成对你们夫妇的册封。有这些时间已经足够本王巴伐利亚的军队渡河。尤其是骑兵!”
的确,十余艘长船的出现直接改变了渡河局面,路德维希很仰仗自己的骑兵部队,大量骑兵在河对岸区域徘回,奈何小船一次就只能运输一匹马,极为糟糕的是一旦马匹受惊很容易导致船只倾覆。运战马渡河的行动充满威胁,但罗斯的长船一到,骑兵即刻高效渡河了。
他的劣势就在这里,洛泰尔的骑兵可以大摇大摆走萨拉布吕肯的石桥过河,自己则要小心谨慎以驳船通过宽阔的来茵河。
劣势被大大缓解,甚至,新来的生力军或许也能让洛泰尔尝尝何为渡河之苦。
路德维希的要求简单也复杂,他要求黑狐率军继续打着诺曼人的旗号,完全可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要这群家伙问心无愧即可。
他从不觉得黑狐和他的军队真的皈依天主,一切都是这群诺曼人的手段。或者说他们信仰五花八门的神祇,或者什么都不信,只要此生过着舒坦就算了,根本不考虑死后的灵魂是否会得到审判。
没了顾虑就心狠手辣,如此强盗更注重此生的荣华富贵,不需要考虑所做作为是否背叛了信仰,这一点路德维希清楚自己的是军队不具备的。
固然那是一座石桥,只要用诺曼人的大锤砸掉桥墩,毁掉桥上木料,一座桥也就废了。他早就想这么干,奈何没有这方面的能力。
当地固然也有一座堡垒,那是萨尔男爵的住所,附近也必然有着粮仓建筑。他也巴不得抢了大哥军队的粮食,就算得不到,一把火烧了烧了谁也别吃。
“毁掉桥梁,毁掉或是俘获你们见到的船只。杀死萨尔男爵全家,你们可以杀死看到了的每一个人。搬走今年找到的金银、粮食,带不走的尽可能烧毁。你们把敌人脑袋斩下插在木桩上,最好做得密密麻麻给我大哥的军队看到。你们也一定要留下诺曼人的标识物,告诉他们一切都是诺曼人所为。而你们劫掠到的一切财物,都归你们自己!”
“洗劫萨尔。”黑狐听得激动,可转念一想,就算路德维希不说,自己的军队照样夺了那里大肆劫掠发大财,何必受制于人。他便故意嚷嚷:“区区萨尔,早在我们的攻击目标中。难道洗劫那里还要听你指挥?”
一番声张着实把路德维希唬住,的确,诺曼人洗劫某地根本不用别人教。
但路德维希还有筹码:“攻击萨拉布吕肯是本王交给你的任务。你不是说想要钱粮吗?仅仅十万磅粮食就满足?”
“如何?”
路德维希咬咬牙:“法兰克福。当地一年的十一税都给你。”
“那里?”黑狐可不傻,他镇定中流露笑意:“听说法兰克福被美因茨大主教管辖,那里被你牢牢控制。罗贝尔都说了,你带走了大量的来茵高骑士为你打仗,又针对民众加税。我们可是花费巨资买下的虚弱的来茵高,我还想收回这些投资呢。而法兰克福怕是十一税都收到十年以后,我们就算的了一年的税,能有多少?”
这不,路德维希伸出右手手掌,张开五根手指:“五十万磅。五十万磅粮食!你觉得如何?”
黑狐的眼神在颤动,他真的动了心,要知道自己大哥在梅拉伦湖每年要给罗斯王运输一百万磅规模的粮食,瑞典地区的商品粮市场的粮食交易量也不过这般规模。
看来法兰克是真的富,一地之利即可供应梅拉伦湖一半的粮食的。
粮食就是财富,拿骚吸收了科布伦茨难民,加在一起也不到一万人,就算再吸收掉威斯巴登,人口能有多少?
如果突然涌入这么多余粮,拿骚就能进一步实力膨胀。
但眼前路德维希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此乃承诺,搁在眼前就是空头支票。
五十万磅粮食何时给?自然要等到内战结束,否则贫穷的百姓也没能力突击拿出这么多余粮,恰是内战关键时刻,路德维希也不敢搜刮民脂民膏自断后路。
黑狐确信他不能立刻兑现承诺,一切也无妨,己方又不是为了五十万磅麦子就卖命。或者说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所谓让这个王者承认妻子的权势,何况还有令人矛盾的意外之喜。
矛盾实则也能迎刃而解,所谓洗劫萨拉布吕肯,将部分抢掠的财物与年底装运上船进贡给留里克,以宣示自己仍旧效忠。
“你得立字据!要用拉丁语书写文书!你得发誓。”黑狐最终强调这一点。
“可以。本王可以许诺,在内战结束后的第一个丰收季,交付你们五十磅麦子。而本王明日即可在大教堂完成对你们的册封,今晚你们就要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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