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主力完进入梅拉伦湖,到处都是飘扬的白底蓝纹旗帜,围观的渔民皆看明白罗斯人来袭!
大量的渔民自发地逃避,连带着待在入湖口离岛的梅拉伦哨所的士兵,紧张不安地目睹罗斯舰队进入大湖。
本能的恐惧提醒他们,这支大军很可能来者不善,搞不好罗斯人的贵族决定发动一场战争。
在紧张的观察中,事情很快发生了非常奇妙的转机。
逃亡的渔民看到庞大舰队居然开始排成长蛇阵,窜入了较为宽阔的一条自北向南注水入湖的大河。菲里斯河,现在正值丰水季,但宽阔的河面减缓了水的流速,几乎纯粹的南北走向,使得罗斯舰队可完美利用南风北上。
这已经是最后的旅途,连续七日的几乎不间断海上航行折腾了所有人陷入舟车劳顿,现在人们终于兴奋起来。
因为前往就是目的地——乌普萨拉部族。
现在从舰队身边擦肩而过的划桨小船也不是其他部族的,人员即来自于乌普萨拉。民众正以错愕的眼光看着罗斯人的大舰队逆着水流北上,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就纷纷船只靠岸,麻木着脸庞,单纯看着如山般的大船们向北漂去,如同行注目礼。
平日里此时尚未退位的比约恩王也不愿舔着脸来到这边,他知道乌普萨拉人只是名义上表示臣服,但凡问及一人,其人的表态必然是:比约恩并非真正的王。
自卡尔遇刺后,瑞典地区仅有一个形式上的王,所谓的比约恩活得更像是比尔卡集市的市长。
但是,乌普萨拉人对于罗斯人的态度一样复杂。
乌普萨拉公爵斯温内德派出了使者前往罗斯的东方部分一探究竟,使者出发已经有了大半年,结果到现在仍没有音信。
民众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尤其是在自己控制的一片小湖,在春耕结束后开启内湖捕鱼的传统工作。
因为大神庙的因素,古代的乌普萨拉人以大量的巨木兴建这座由多个木质建筑连成一片的建筑群,使得一大片区域的树木被砍了个干净,活生生在湖畔去创造出了一片草原。
他们沿着又湖泥滋养的湖畔区开辟燕麦田,靠内陆的区域化作单纯的荒地。驯养的少量绵羊和牛在草地晃荡,而大部分区域就是单纯的荒草地,未经什么开发。
因为过去的战争,乌普萨拉人跟着彼时的瑞典王奥列金远征丹麦控制的银堡,战争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们的人口并不多,数百名壮年男丁的战死,使得乌普萨拉人元气大伤!
剩下的人们竭力生孩子,固然有了很多乱跑的孩童,奈何孩子的夭折率也很高。
整个乌普萨拉已经达到了四千人的人口规模,内部的人口结构并不健康,穷尽整个部族的十二岁到四十岁的男子,所谓可以拿起手斧和盾去厮杀的战士,也才能集结出五六百人。纵使是把女战士也动员起来,最多动员一千名士兵。
他们再也不能经受一场败仗,他们绝非懦夫,而是不想为了一个蠢货的野心再让自己再吐血三升。
现在罗斯人和他们的庞大舰队来了!
舰队进入乌普萨拉人的小型内湖,在地理上,此乃梅拉伦湖这一巨大冰蚀湖的组成单元,却因为地理上更靠北,小湖以菲利斯河水道与大湖连接,形成相对独立的版块。
民众的渔船纷纷暂停钓鱼作业,纷纷紧急靠岸。
大量民众并不知道罗斯人的庞大舰队此来是为了什么,他们丝毫不知道瑞典的几个贵族以及各部族的使者在罗斯的都城签署了新的约定,丝毫不知道罗斯此来毫无恶意。
他们看到的是一群在内湖中排成一堵大墙的庞大舰队,以威压之势向大神庙的方向冲来。
密密麻麻的岸边房舍走出大量的男男女女,他们拖家带口奔向森林区试图避难。
有一批人先逃亡,一下子引得越来越多的人跟着逃窜。
乌普萨拉的居民区开始乱作一团,谣言四下而起。所谓当有人觉得罗斯人来者不善便想到战争,有这般联想就大声吼出来,听到的人再添油加醋一般,事情竟成了罗斯军队发动了战争。
公爵斯温内德正值年富力强,忙于在自家宅邸中亲自训练自己的私兵。固然是乌普萨拉人不想对外开战,作为贵族的自己必须保有一支人数不多但实力必须强的私兵,以便遇到了事件镇场面。
墙外的聒噪愈发严重,正当斯文内德觉得事有蹊跷,就有士兵闯入训练场。
“主人!他们来了!”士兵的慌乱让说话也说不愣怔。
“谁?”
“罗……罗斯人。”
“罗斯人?外面怎么了?”
“民众都在逃跑。因为……”
“到底怎么回事。”公爵拎着铁剑气势汹汹走近。
那士兵脸上的惊恐仍未消:“罗斯的军队来了。如同巨大的海潮涌入我们的湖,又像是一堵大墙,他们……”
公爵斯温内德摇摇头觉得事情太蹊跷,“怪了。按你的意思,莫不是说罗斯人要攻击我们?”
士兵又支支吾吾起来。
公爵拧拧自己粗壮的脖子,示意部下:“兄弟们,咱们去看看罗斯人想来干什么。再把那些乱跑的人都控制住。”
他仍不知湖上发生了什么,当带着自己的五十多号私兵走出训练场地,穿过居民区竭力将一批乱窜的人控制住,终于在靠近湖畔之地看到了令人错愕的一幕。
“啊!奥丁!这莫非是来自阿斯加德的军队?!”
斯温内德呆若木鸡,就是惊掉了下巴目睹罗斯舰队还有什么举措。
内湖并不大,此冰蚀湖的水深也才四五米,故而各舰只抛下铁矛很快便触底。锚头斜着铲如湖底的淤泥,舰只稳稳当当地定在湖上。
留里克和奥托都不认识斯温内德,两人只记得之前的那位乌普萨拉公爵。这个时代的人寿命都不长,只有少数有足够物质条件和足够幸运的人才能活到高寿。而那些悍勇的战士,总是忽略到自己上年纪后的养老问题,他们宁可死在战场。所以站在乌普萨拉人的立场上,有的老战士会选择在圣树下自缢,死后由祭司施行放血,以血滋养大树,剩下的尸体埋在公墓。
上一任的公爵已经悄悄地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去追寻他们信仰的伟大荣耀。
没有谁觉得此事荒谬,即便是之前的战争损失了很多人,大家惋惜于战士的大量损失,却不惋惜这样的结局。他们是在战场上战死的,他们为奥丁而死。
多亏了待在旗舰上的那些瑞典贵族,他们向留里克指出,现在正于岸上排出阵列的一批武装者,领头人正是斯温内德。
奥托的心思还停在过去,他随口一问:“我记得他们的首领是个老家伙。”
同样衰老的昂克拉斯的昂格里夫公爵带着一丝对往昔的追忆叹言:“是一个新的。”
“那就是斯温内德吗?”留里克耸耸肩,只是觉得那个男人可以作为一名战士,仅此而已。
整个乌普萨拉部族尽在眼前,留里克虽是首次来到这里,一眼就看出了大神庙建筑群!
那似乎是几座独立长屋二度拼装而成,整体构成了一个圆弧,被此大圆弧包围着的,就是一棵有着明显宽度的巨树。
巨树的粗壮树干站在远处也看得极为清晰,近距离触摸它,大树当有多粗呢?
它到底是一棵什么树?
比起站在湖畔瞪着大眼的斯温内德,留里克更关心大树和大神庙。
他甚至幻想着自己把此树连根刨了,运到新罗斯堡栽种,以彰显罗斯神庙的神圣。他真的有些嫉妒了。
风帆大船开始释放小船,穿着统一的罗斯士兵,纷纷将玻璃串戴在身上,一些有备而来的人又在自己的白熊皮毛上插上大雁的飞羽。他们背着麻布口袋、圆盾和一顶贴皮盔,划着桨漂向河畔。
至于那些标志性货船,留里克给予这些船只的命令即是直接冲滩。
乌普萨拉人拥有的这片小湖到处是淤泥,或者说整个梅拉伦湖区域都是缺乏石头的,船只肆无忌惮地冲滩并非坏事。再说了,订购船舶的客户们都在这里,尤其是那个斯温内德。斯温内德绝对不知道他派遣的权使者已经为乌普萨拉订购了一艘大船。
是时候给真正的甲方展示一下产品的强大实力咯!
站在斯温内德的立场上,只见一艘艘有着修长船身的大型船舶,根本不靠任何的船桨,借着南风之风势,凶猛而快速地冲滩。
坚硬的橡木龙骨深深啃下淤泥,船艏纷纷冲到了有少量青草的泥地,但船身大部分区域还在水中泡着。船只被刻意搁浅,甲板上旋即冒出不少人。
那是带着麻布头巾的罗斯水手,属于控船的专业团队,也是非战斗人员。
斯温内德感受到来者并非恶意,这便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靠着意志力终止双腿的发颤。
他昂着脖子大吼:“你们罗斯人来此是为了什么?!”
他一连三问,奈何那些戴头巾的水手忙着自己的事。
接下来,一些极为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得船只的甲板上探出一颗颗奇怪的鹿头,一开始斯温内德还以为那是充当仪仗只用的标本,随着鹿头不停地自发扭动,才知那是一头头活鹿。
一些标准型货船是运输士兵的,他们走出船舱,将绳梯从船艏抛下,带着各色装备又衣服统一的罗斯战士纷纷下船。
那些乘坐划桨小船的人陆续来时登陆,终于斯温内德见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他一眼就认出了登岸的瑞典王比约恩,看到这个男人,所有的担忧化作虚无,却也平添一股子怒气。
他急匆匆走去,也见得比约恩有着明显的舟车劳顿。
“比约恩,你应该知道,不该把这样一支舰队开赴我的领地。你这是不按规矩的举动!”
比约恩自己也很冤枉,尤其这番刚到乌普萨拉就被斯温内德这个家伙批评一番,便直接指着一艘又一艘大船,十分不客气道:“张开你的眼睛看看,你不认识这些旗帜吗?”
“我知道。你是瑞典王,罗斯人听你的。你!就是罗斯人扶持的王。”
这话说得已经很不客气,斯温内德其实对罗斯公国并无恶意,是单纯不喜欢这个没有战功却好大喜功的比约恩。一个弑王刺客做了王,还把集市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他能成功只是罗斯人的支持,后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比约恩气得胡须颤动,带着憋屈说道:“算了吧!我不再是王。罗斯人决定自己来做王,斯温内德,这下你满意了?”
“什么?罗斯人来做王?”
“罗斯的留里克王公马上就到,还有你见过几面的老奥托,你和他们去说吧!而我,只是梅拉伦公爵,你休要再挖苦我。”
斯温内德揉揉脑袋有些发懵:“你说什么?所以……罗斯人把舰队开赴我的内湖,就是要在我的神庙称王吗?”
“正是。你真得够聪明。”
“真是奇怪,我只是派出使者想买他们的船,怎么……”
“你是真的聪明还是蠢?!”比约恩带着嘲讽又夹杂苦涩的笑容,手指一艘艘冲滩的大船:“你瞧,你要买的船就在这里。你的使者已经帮你定下了,你要做的就是拿出麦子支付。”
“且慢,买船之事你是策划者,我也是看到你们这么做了,才跟着做。你,买了多少艘?”
比约恩毫不客气张开右手,把无根手指长得极大。“五艘。我们梅拉伦人买了五艘。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我们梅拉伦人仍是瑞典的强者。”
“也许吧。”斯温内德不屑地摇摇头:“罗斯人是不想装模作样,他们要亲自做王了。也好,至少那个留里克是个真男人,只可惜讨伐丹麦新王的战争,我们乌普萨拉军队没有亲自加入,真是痛失光荣呐。”
很快的,斯温内德就见到了留里克本人。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见到留里克本人,才是见面,深深的自卑感就刺痛了心。
其实前些年他见过留里克与奥托,那时候的奥托虽然显老,意气风发感不减。彼时的斯温内德只是父亲身边的跟班,年龄虽不小了,继承乌普萨拉爵位尚显有些不足。
如今的奥托老态龙钟,他衰老的模样真是让人揪心。
留里克是怎么回事?当年的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脑袋后面挂着金色的马尾如同小姑娘,如今已经是络腮胡须的壮汉了?
斯温内德自卑在于,这个留里克是真的年轻,身材之高达,几乎高了自己一头。其人年轻是年轻,里面套着锁甲,身外套着熊皮衣。
留里克的随从卫兵一个赛一个的不凡,他们衣着考究身上挂着大量的宝石(其实是玻璃珠),头戴巨大护鼻的铁皮盔,每一只盔上额外套着白熊狰狞獠牙的上颌骨。
两代罗斯王公是被一群熊战士护卫,侍卫个个身材高壮,锐不可挡。
再以看去,竟有大量的女人以及一些孩子站在罗斯公爵身边。这些年轻美丽又衣着极为华丽的女子,想必就是留里克的女眷?
留里克平静着脸庞径直走向斯温内德,再在乌普萨拉的使者着重介绍下,就在湖畔与之第一次接洽。
“你?罗斯的留里克?”
“正是。我知道你,乌普萨拉新公爵斯温内德。”
“啊!我也知道你,杀死丹麦旧王的英雄,你去年又差一点杀死丹麦新王。你是我们瑞典的英雄。我听说,你要……做王。”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罢,留里克瞟一眼故意侧着脸的比约恩,又道:“你见到我的大舰队了,这支舰队去年讨伐了丹麦,我指挥杀死了丹麦新王至少三千名士兵,一把说烧了他们的都城。这是我的赫赫功绩,我就是用这场胜利向奥丁献祭。你说!我有如此功绩,是否为王?”
“你应该称王。”斯温内德毫不犹豫道。
“我必须做瑞典之王,我必须在你的乌普萨拉大神庙登基,所以我便来了。我可以估计到你会担心很多事情,在我们所有贵族洽谈我登基仪式之前,我现在可以对你做一个保证。我们罗斯军队在乌普萨拉,不会让你们遭遇损失。吃饭、住宿所有问题我们自行负责,当我结束了称王的仪式也会自行离开。”
确实,若真是如此,罗斯贵族这番不扰民的举措的确不会给乌普萨拉带来麻烦,甚至于民众还能在留里克称王的仪式过程中,通过帮衬劳动得到一些利益。留里克若果真如此,这是与历代瑞典的最高统治者之举措有着重大的不同。一个秋毫不犯的王,支持他绝对有利于乌普萨拉。
即便留里克年纪很轻,但老奥托就在这里。立刻承认留里克为王,斯温内德心中毫无顾虑。
突然间,斯温内德就堂而皇之地高呼:“那么!就请新瑞典王罗斯的留里克,光临我们的乌普萨拉大神庙吧!您将在这里!在圣树下登基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