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拂草原,一支马队在集结。
年老的可汗嘱咐他的儿子:“你这一去又要接近一年时光,腾格里会祝福你好运。这一次务必把所有的货物卖掉,一定要尽量带回白盐和铁。”
“父亲你尽可放心。这次我们还要尽量联合基辅的人们,一路上我们不会遇到危险。”骑在马上到卡甘意气风发,对前途充满信心。
“没有人担心你们会遇强敌,唯有风雪你必须警惕。暴风雪会杀死牛羊,你若遇到也会有生命危险。”
“何必担忧?我知道了路径,我会在森林中前行,不必担心任何风险。”
卡甘拽紧缰绳,在部族联盟的首领们前连续摇晃。
一位发髻挂满珠子的少女灵巧地钻出人群,机灵地跑到长兄坐骑旁,她扶着骏马的缰绳昂头笑嘻嘻。
“贝雅希尔,你的要求我不会忘。你还是太小了,既然你执意如此,我想留里克兄弟会接受你,但不是现在!你的爱意我会传达。”
“太好了。哥,那就再给我带回来一些罗斯人的宝石。”女孩其实觉得有点不妥,就以笑容掩饰之。
“你不要太贪婪,你的宝石已经太多了。好吧,如果留里克兄弟愿意送你,我会把宝贝带回来。”
她是卡甘最小的妹妹,实在是老可汗老来得女,对这个小女孩也倍加宠爱,愿意以更多晶莹剔透的小东西装点她的美丽,某种意义上这孩子就是老可汗的金丝雀。
恰是如此,美丽的姑娘当嫁给高贵的男人。可她的确是佩切涅格人顶级的贵族之女,她无权自己选择婚姻,而可汗、兄长也不会乱为她做主。
还是在去年,卡甘在罗斯提及过自己的几个妹妹,也提及过联姻的可能性。虽未联姻,自己与罗斯王公可是按照草原的规矩结为兄弟。
此政治性的解盟给夹缝中生存的佩切涅格联盟带来了很大的机会。官方的贸易要继续扩大化,为了极北商道的畅通稳定,佩切涅格人也必须和基辅的那群克里维奇人解盟。
老可汗听闻卡甘的描述,罗斯人能征善战,罗斯的可汗虽然只有十七岁,确是金发的壮汉,虽有大量的妻妾,对待自己女人的态度都很好。
那些从罗斯带回来的物资可是让佩切涅格联盟的部族酋长们开了大眼。卡甘把十字弓拆解,弓臂部改成反曲弓,如此骑射的第一箭变得极为精准。
骑射用十字弓未免离谱,它无法做到草原人惯常的速射流。但技术不精的步弓手一下子就成了神射手。
大量的白色的好盐、珍惜皮革和布匹,以及廉价的铁器,实在是联盟的极度稀缺品。
按理说罗斯人对这些物资的售价也并非便宜,实在是因为佩切涅格人长久以来缺乏获得盐铁的方法。罗马的奸商坑害大家,临近的敌对部族不愿意资敌,购买基辅人的物资很重要,但基辅人自己也不富裕。
既然极北的罗斯人颇为富裕,不如组织一支庞大马队去扫货!
佩切涅格人说是贫穷是真的穷,但在一些方面也可称之为富余。当他们迁徙并占领伏尔加河入海口后,河道两岸的草地就是上好的养马场。这些河滩本也是种麦子的好地方,他们不懂种地就不行开荒,好在滩涂的灯心草在疯长,到处是唾手可得的养马养牛的草料。
他们能大量制作筋角反曲弓,骏马也不稀罕,联盟的牛马远多于他们的人口。
卡甘在贵族面前整顿他的队伍,这支承载着联盟希望的马队就是佩切涅格汗国的国家使团。
罗斯人远在极北,冬季时节部分地区竟终日不见太阳,届时天空中还飘荡绿色的绸缎。佩切涅格人干脆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
罗斯人太遥远了,大家完不担心他们是潜在威胁,那么大肆出售马匹就是单纯的发大财。
罗斯人愿意为购马豪掷千金,又对反曲弓奉若圭臬。
双方都对彼此就很大的需求,交易甚至不需要银币铜币作为媒介,交易的最大成本,分明就只是旅途遥远。
佩切涅格人虽穷,也要得到罗斯人的尊重。卡甘这回带上多达二百名勇士,每一名战士不但带上了锁甲,也戴上了特色铁面具。他们的头盔尖顶还插着大雁的羽毛,马鞍处安置马刀和弓。
这些草原人拿出自己的精锐骑兵,使得使团与远征军无异。
如此举动自然不只是给罗斯盟友展示一番草原骑兵的风采,实在因为旅途遥远,若是遇到了麻烦,必须有一支强大军队护卫他们最重要的货物。
一名骑兵配三匹马,另有五百匹马将直接作为商品。
草原的大型野生动物是少见的,骑马的猎人们一旦发现就会群起攻之痛下杀手。某种意义上罗斯人也是一种“猎物”,佩切涅格人渴望通过一次国家级贸易就完成“单车变摩托”。
可汗与众部落的首领情不自禁做美梦,卖掉五百匹马与二百张反曲弓,换来盐、铁、皮革,佩切涅格就能训练一支强军,继而继续与可萨人抢夺顿河流域的生存空间。
多个部族干脆派出了自己的贵族之子参与这场远行。
年轻的卡甘带领众多年轻贵族,卡甘会因此行得到新的功勋,集成汗位必能服众,贵族之子一样立功,自然能继承父辈的地位。
骏马的辔头缰绳互相牵引着,骑兵们把锁甲打包放在马背,他们把负担平均分给每一匹马,又手持皮鞭和套马杆,以备远行时维持马群不乱。
其实对于卡甘,他回到故乡不久就领到这次的国家级任务。部族首领们商议大事,以及筹措运往罗斯的物资,种种举动都浪费了不少时间。他没怎么休息又投入征途。
当这支浩大的马队出发时,时间已经是八月初。敏感的人都感觉到秋风在侵蚀草原,一些草开始变黄。
既然罗斯人不畏寒冷,佩切涅格人也不该示弱。
骑兵们带上御寒的皮衣,又携带大量的风干牛肉、羊肉和马肉,以及后味浓郁的淡咸干酪。
二百余人与一千余匹马,带着一批特色货物,就在秋风萧瑟的初期开始前往罗斯的远征。
他们快速穿越可萨人控制区的夹缝,一头撞进东欧的森林区。
他们在林间的沿河区域前进,也唯有如此,骏马可以一边啃着草一边前进。
此乃传统的对基辅贸易的路线,可这样一支大队伍突然钻出森林,进入第聂伯河下游区域的林边农业区,吓得当地的克里维奇斯拉夫人以为草原人大举入侵。
基辅的克里维奇男男女女纷纷武装起来,带着盾与矛背靠森林防守。
基辅民兵截住了骑兵队伍,直到卡甘亮出了身份,一场兵戈才未发生。
基辅的民众愿意与和平的草原人交易,他们的马匹就是如此获得。但是从未有大量的骑兵进入基辅祭坛及其周边区域,当地人神经过敏实属正常。
卡甘是公认的佩切涅格人的下任可汗,这一点基辅的克里维奇首领以及其他土生贵族心知肚明。
毕竟几个月前这个黑头发的家伙刚从基辅离开,大家看到了草原人从罗斯的收获,只可惜去年的远行,是基辅人萨克伊带着一撮兄弟去了北方,带的人不多货物也少,罗斯人的商品虽然不错,基辅人却没有得到多少实惠。
基辅人有自知之明,如果自己不能顺着佩切涅格人武装商队,紧靠自己的人手去北方贸易,一旦被斯摩棱斯克人截住就完了。基辅人一定要与草原人的商团组成联军,如此可保贸易万无一失。
当误会解除,佩切涅格商团中的贵族们部成为座上宾。卡甘在基辅的村落中住上三天,大吃大喝一番后,旋即答应本地首领们的请求。
这不,虽然马客萨克伊因赚到了不少钱,今年欲在故乡好好快活一个冬季。家乡父老纷纷涌入他的木刻楞,求着这位探险家务必再去一趟北方。
“若是如此,我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他的模棱两可的质问让基辅的首领们犯了难。
干脆有人一咬牙一跺脚地提议:“你若是带着大家发财,下一次我就推选你做联盟主。”
当有人这么说后,附和的人多起来,更有甚者嚷嚷着打算嫁女儿。
基辅的克里维奇人就是个村社大联盟,绝大部分人就住在现今基辅城的附近,他们围绕着河畔的“血之祭坛”垦荒种地盖房子。
没有人是天选的大王,各个村社总是定期选出有才能的男人做首领。
倘若自己获得了功勋,成为首领完有可能。
一个卖马的贩子也能成为首领?这辈子也不该一直做个马贩子吧。
就像是卡甘带领的队伍是佩切涅格汗国的希望,基辅人也组织起马队,所有的村社选出精明强干的五十男人,拼凑出多达二百匹马,以及诸如花纹布、蜂蜜、桦树茸、桶装桦树汁这样的土特产,组成基辅商团去罗斯。
基辅人是这样打算的。卖掉一百匹马,由于自家的马明显逊色于佩切涅格人的突厥马,价格低一半也是可以接受。其他的货物按照一般般的价格卖掉即可,甚至压低20%的价格也行。
因为相比于草原人,基辅人的铁器更加匮乏。这方面的巨大劣势,使得基辅人在于北边的倒霉亲戚斯摩棱斯克人,以及东边的德列夫利安人和东南的拉德米奇人的竞争,一直也不占什么便宜。
河畔的基辅祭坛附近的村社住着近乎十万人,再远一些的村社合起来竟有三十万之众!
基辅的克里维奇人是实质上的人口庞大的社群,却也实质上被如海的森林所割裂为大大小小村社,基辅祭坛附近的民众天然具有领导权,只是他们并不团结。
萨克伊从未想着成为首领,也更没有想得获得独断专行的权力,对于基辅社群有多少人口有多少财富也不清楚。
二百匹马的来源五花八门,而这也是他们能拿出的最有价值的财富。只是这些基辅人还是不明白,他们最有价值的实际是本族的女人。他们分明可以用联姻的方式向北方输出年轻女子,换来大把的物资的同事,也能落得不错的名声。
联合马队的规模变大了,但佩切涅格骑兵丝毫瞧不上这群骑马的基辅人。基辅的棕黄色头发的家伙们根本只是勉强懂得骑马,如此就谓之为骑兵是对骑兵的侮辱!
他们就是蹭着草原骑兵的武威去北方做生意,草原骑兵若要离开,他们也必定跟着走。
平心而论,卡甘只想带着萨克伊及其一撮老伙计同去,其他人算了吧。
不过卡甘也不好坏了和基辅人的情意,毕竟以后年年做生意,都得从基辅这地界通过。
更大规模的骑马队沿着第聂伯河的左岸北上,如此才贴着普里佩特沼泽,进抵今日戈梅利城的位置。此地虽是泥沼丛生,马匹可食的牧草到处都是。
好好看看这里,卡甘一介草原人也觉得这里可以作为放牛的草场。当然,他们丝毫不知道这片沼泽地下蕴含的超级宝贝,只是本能觉得此地疯长的芦苇、灯心草异于他地。
难道是这样一支沿河行动的骑兵大军,会为斯摩棱斯克人视而不见?
他们只要继续沿着第聂伯河上游前进,注定会与斯摩棱斯克人村庄遭遇。
如果半路可以打谷草抢一把,何乐不为?
如此,当前方河畔发现密集羊屎蛋,所有草原骑兵敢判断附近必有村庄。
“这里已经不是你们的地盘,定是斯摩棱斯克了?”卡甘问及萨克伊。
“大抵如此,但是我不建议你们招惹他们。我……不想挑起战争。”
卡甘把萨克伊的审慎当做懦弱,反而下令能征善战的部下做斥候。
一个村庄藏匿在森林中,甚至村民震惊于骑兵的出现。
获悉这一情报,卡甘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带上一百个兄弟就策马进入林地,对着人去楼空的村社抢掠。村民跑得足够快,抢掠行动只搞到了有限的粮食。
回到河畔宿营地的卡甘闷闷不乐,向萨克伊抱怨自己玉遇到了懦夫和穷鬼。
萨克伊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说:“接下来我们可要小心一些,搞不好斯摩棱斯克人会采取行动。你们骑兵虽强,遇到大量的农夫围攻或能脱身,财宝可能就带不走。”
傲慢的卡甘傲慢如故:“敢抢我的财宝?他们若如此,我就带兵进入他们的村社,届时我不抢掠,就是为了杀人泄愤。”
如此萨克伊就更不便于多舌,只求得这次远行不要再节外生枝。
然而……可能吗?
佩切涅格人不会对盟友和贸易伙伴动手,除此外的中立方与敌人,都可随便抢掠,骑兵战士没有丝毫的负罪感。
而这一次,尝到抢掠甜头的卡甘一伙儿决定不再认真听萨克伊的警告,本该北上的位置他们故意再东行了一阵子,如此便一连抢了三个斯摩棱斯克人的村社。
不能只看着佩切涅格人发大财!萨克伊终究是动了心思,也带人加入劫掠。
佩切涅格战士披上锁子甲,戴上铁面具,以快马弯刀反曲弓强袭,他们杀死男人到处抓女人,又故意留下年轻女子捆绑起来扔到马背上。至于逃到森林的人他们懒得追逐,戴上战俘,牵走一些当地人饲养的牛羊和家禽,以及大量的燕麦就撤了。
战士吃羊肉食烤鸡,奢侈地用燕麦喂自己的战马。
这时候又天降大雪,他们正好就在被劫掠的村待到雪停。也是多亏了这几次成功的劫掠,马匹大肆吃燕麦,获得了强大能量的它们硬生生扛过了严寒。
一路上会有一些马死掉,卡甘做好折损两成的心理准备,结果旅途接近尾声也才死了十多匹。
他们靠着劫掠所得避免了很大的自然损失,他们也无一人战死。当骑兵离去,就留下破败都村庄和被积雪掩盖的死尸,还有剩下的绵羊家禽的骸骨……
终究逃亡的村民逃到了斯摩棱斯克城,汇报袭击者又是那群骑马的人!
至于袭击者究竟是何人,斯摩棱斯克人虽然不知道,但他们很相信,这一切都与北方的罗斯人以及投降他们的伊尔门斯拉夫人有莫大关系。
这不,流亡至此的瓦季姆已经娶了斯摩棱斯克大首领的女儿,并许诺帮他回去夺权,斯摩棱斯克人能取得巨大的好处。
斯摩棱斯克方面还是忌惮于与罗斯人那群定居的瓦良格强盗面开战。但是现在,民众正面临损失,骑马的强盗分明比瓦良格人更凶狠!如果那些骑马强盗演变成年年都来杀人越货屠灭村庄,这谁顶得住?
他们知道自己必须沿着河流采取一些防备,即便不能击败神秘的骑兵,至少也得做好预警措施。与此同时,感觉恐惧的斯摩棱斯克民众都萌生出聚族而居的想法,已经有大量的村社打算去斯摩棱斯克附近的林地拓荒,以后大家聚在一起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这些情况已经是后话。
因为卡甘和他的庞大骑兵队,已经沿着大面积结冰的洛瓦季河抵达了它的入湖口,一座堡垒横亘眼前,堡垒飘扬着白底蓝纹旗帜。
见状,卡甘急忙差人把预备好的旗帜举起来。那也是一面白底蓝纹旗,此乃去年留里克赠予的礼物,而今就是和平的接头暗号。
如此位于罗斯公国南部边境的新奥斯塔拉堡垒,打开了封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