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城到上京的十几个小时,程希怎么都睡不着。去看网 --.7-K--o-
照林立新所说的,林强需要的药品大部分都是处方药。没有处方,就算有钱在药店也买不到药,尤其程希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点,对此不了解的林立新是完没想到的。不得已,程希求上了地头蛇查理。查理倒是很帮忙,找了他家的私家医生给开的处方,程希才由莎拉陪着,买了大量的药品,连后车厢都差点装不下。
就这样,程希还是担心,最后又花了一大笔钱,找这位私人医生咨询。有钱,这位私人医生倒是非常地尽责,也没想着替程希省钱,指导程希买了大量的保健品、康复辅助药品,足足堆了半屋子。所幸,这种非处方药与贵得惊人的处方药相比要便宜得多,看着体积足是处方药的两三倍,可价格还不到处方药的三分之一。看着这样的成果,程希才算有那么一点安心。
如果这么多药想要上飞机出国,必要经历重重关卡,成功率很小。幸好程希有庄园,不然的话,就算程希有心,也很难执行到位。这些,可能就算在美国呆了两年的解信诚和郑航也是不知道的,这俩人被程希养得实在太健康了,从没吃过药,甚至程希怀疑他们可能都忘了药这个概念。
林强上战场足有四年多的时间了,中间只有零星的消息传回来,让人知道他还活着。在程希的印象里,林强还是那个黝黑壮实的爱笑爱吃爱和自己斗嘴的十几二十岁的楞头青。可一想到解信诚都已经二十九岁结婚了,他只比解信诚小一岁,已经二十八了。他把人生最精华的青春都放在了战场上,经历过生与死,灵与肉,情谊与背叛,坚强与懦弱的洗礼,现在的林强会是什么样呢?
对于林强,程希可以说是重生之后最喜欢的最信任的人数第二个。第一个自然是舅舅解信诚,第二个就是他。也许是他来车站接自己和解信诚时的笑脸吧,也许是他抱着自己傻呵呵的样子,也许是解信诚讲过太多关于他与他小时候相到扶持成长的故事,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是他偷偷地把自己的口粮里省下来给解信诚,才让解信诚熬过了那两年。也许是他始终毫无算计真诚的眼神,也许是在大杂院里一起生活嬉闹的那两年,让程希知道,他有一颗赤子之心。真诚、坦荡、甚至有一点天真执拗。反正,程希信任他,数第二位。就算是郑航,程希在心底里知道,那也是排在他之后的。
所以,听到林立新努力装坚强的声音,程希第一时间就觉得心里堵得慌,闷闷地跳着,直想落泪。当晚一晚上都在做噩梦,梦里都是林强满身是血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吓坏了程希。
程希看过许多关于战争的电影,无论用什么形式表现,骨子里无一不是残酷的,从场面的残酷,到漠视生命的理念的残酷,哪怕是带着笑声的喜剧,也常常让程希看得从心里发冷。电影中常常提到那些退伍的老兵们,无法再适应平静的生活,与现实格格不入,天天做梦还在血肉横飞的战场,慢慢性格就扭曲起来。程希很害怕林强也会变成这样。到时,林奶奶得多伤心?林立新得多伤心?解信诚得多伤心?自己得多伤心!
飞在上京的上空,从窗口向下看,如同星光洒落地面,梦幻的玩具小城的感觉。不知道这样平安宁静的一夜,有多少象她一样,因为战争的遥想,不能寐。程希心思沉重,惯性地拿出纸和笔,在空白处划下几个脑海中飘过的音符。直到广播里甜美的女声提醒,上京马上就要到了。
来接程希的是郑航。解信诚在位上没办法随便请假。他只在林强刚回来的时候特地回来看了看,留了钱就又匆匆离去。倒是王胜男虽然不认识林强,但因为解信诚的关系,经常去帮林***忙。不然,以林***年纪,要照顾林强这么个大小伙子还真是件力气活。
“林老师,你怎么?”程希一见到明显比几个月前老了的林立新,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直接把手中的行李箱丢在地上,扑进了林立新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此时的她,一点也不成熟,也忘了要成熟这件事。倒是林立新错愕了一下,程希虽然跟他学了这么久的长笛,但她其实没对他怎么撒过娇,更别提这种投怀送抱了。所以,这个信赖的拥抱让林立新愣了一下,不由也微笑起来:“我挺好的。强子能活着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丫头,别哭了,到时见到强子,再这么哭,他会笑你的。”
“嗯。”程希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抹抹泪:“老师,我带了两箱子药,在……”程希这才想起来,刚才出了厅才拿出来的两箱子药被自己刚才丢在地上,正要下车找,就见郑航从车后走过来:“我都装后备箱了。赶紧坐好,走吧。关上门,大冷天的,别让林老师冻着。”
郑航出身军队,对军人,对战场有着与平常人不同的感情。这次看见林强满身是伤,也感慨不已。所以,也就不追究程希一见到林立新就把他给忘了的事实了。这种真情流露,其实让他更喜欢。以前的程希太装模作样了,难得这样的不顾脸面的哭泣,也算是另一种对自己理念的认同。
探病时间要到早上九点之后,所以,程希就被郑航送回了茶叶胡同。药被林立新带了回去。王胜男不在,没有解信诚在,她一般周末才回来一趟,平时都住在报社的宿舍里,偶尔也会回上京大学王教授的家。
“其实,外伤什么的都好说。”郑航口气沉重,他与林强虽然相交的时间不长,但出于对英雄的崇拜,他对林强也很关心:“主要是被嵌入身体的弹片太多太碎,现在的技术很难完清除。以后,就算活着,恐怕也……”
郑航没说完,程希也明白了后果。自己费劲买来的那些药能起到的作用其实不大。一个弹片就能形成宿疾,更何况那么多?恐怕到时连站起来都困难了吧?而且,就算一直这样不站起来生活,恐怕也活不了几年。才二十八岁的林强,难道要面临那样痛苦又短暂的后半生吗?!
程希突然觉得自己很难面对林强,她害怕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她害怕自己会掩藏不住自己的忧心,反而会影响林强的心绪。程希坐在那里沉默,很久都低着头。郑航也陪着她不说话。
“休息一会儿吧,天亮了还要去看强叔。不要让他看见你这么疲惫的样子,让他担心你。”郑航揽住程希的肩,程希顺从地被他半抱着上了床,黑暗中,竟真能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来。
“希希醒了?那你接下电话,我在做饭。”郑航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向正揉着眼睛起身的程希,说了一句。
“希希。”是解信诚的声音。
“舅舅!”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程希一下从不知所措的状态清醒过来:“郑航都跟我说了,强叔的伤……”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解信诚在电话那头口气冷静,让程希安心下来:“国内的技术达不到,国外……他也出不去。希希,所以,就靠你了。郑航在你旁边吗?”
“在厨房。”程希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转换。
“好。是这样,希希。我想着,如果连我的小儿麻痹症都能治好的话,说明你的小庄园的食物和水真的有治疗的作用。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对这种外来伤害有用。但我们总要试一试,对不?”
“那可是弹片!”难道还能融解金属?!程希说实话,没太相信,所以才在昨晚那么不知所措。
“所以,只说是试一试。就算不能根治,但能……能强子活得不那么受罪也是好的。你说呢?”
“当,当然。”程希一听,自然无有不允,点了点头:“那我向柯蒂斯请假吧,这两年就在国内陪强叔了。”
“不,不用。”解信诚连忙否定,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轴呢?说风就是雨:“记得你给先生留的茶叶吗?还有给我的果脯?就这些东西,能放的东西,比如鱼干,干菜,蘑菇干,还有庄园水,酒,蜂蜜,咸蛋,这一类的,你都留下来,我让王胜男分批给强子做了吃,不够你再寄回来就是。实在不好寄,你就回来一趟,反正这点钱咱们还是花得起的。怎么样?”
“当然好!”程希一听有希望,就乐了起来:“对了,舅舅,我在庄园里还种的有中药,人参,何首乌,田七什么的,还有好多我都不认识,不知道有没有可以用的?算下来,除了我晚上呆的时间,再加上一倍,大概有五十几年。就是年数短了点,行吗?要不,过两天我去趟安徽,你帮我看看呗?”
“中药啊?”解信诚在那边挠头,他也不懂。可偏偏还不能让别人看。想了想,才道:“你一样取点样品,让林叔去问问,有用的,你就摘给他。就说是我从这边给他弄的好了。”
“明白。”有了这样的计划安排,不论成不成功,但程希心里都充满了希望,人一下就活了起来:“那我到时还是去一趟你那里吧,不然那么多食物也不好说。”
“好,到时我给你派车。”解信诚也笑了起来,又叮嘱了一遍:“见到你强叔一定要笑。他这人最怕人在他面前哭了。听见没?”
“知道啦!”挂了电话,笑盈盈地跑去厨房:“小航子,怎么今天这么勤快?”
“想哄你开心嘛。”郑航一边切松花蛋,看了眼程希,撅了撅嘴:“早知解叔的电话这么有用,我就不费这劲儿了。”
“喂,你想哪儿去了?!”程希好玩地看着郑航计较:“舅舅跟我说,他给强叔带了不少上年份的中药,应该有用。还有很多食物,食补配合药补,强叔肯定没问题的。”
“哦?解叔倒是手快。我也还正想着呢,还没找着合适的,他就……说起来,解叔从运动的时候就有办法,别人家吃不饱饭的时候,咱们那时候就天天吃肉,到现在当了官更了不得了。”
“喂!舅舅绝不会当贪官的!你别胡说!”程希不愿意了。
“没说他是贪官。你现在这么有钱,他完没必要贪。只不过是觉得他手段高,路子多,会来事罢了。就算他不进体制内,在外面做生意的话,就没我什么事了!”
“嘿,那当然,你解叔是谁啊?那是我舅啊。”程希立刻高兴了,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一脸臭屁样,逗笑了郑航,弹了她脑门一个暴栗。
两人吃完饭,上车的时候,郑航见程希还背着她不离身的长笛,不由笑道:“不会吧?你难道要在医院吹长笛给强叔听?”
“当然啦。强叔最喜欢听了。以前我刚学的时候,他就常叫我吹绿袖子,说是为了调节高考压力。”
“强叔有耳福了。”说着,笑眯眯地郑航就踩了油门,冲了出去。他倒是一点也没说假的。他经常回美国,自然知道程希现在的身价。经历过国际比赛冠军,五重奏冠军之后,又出了专辑,在程希的经纪约里,在美国,程希一般的商演都已经不会参加了,更别提国内。私人聚会倒没有规定,但是,一般人谁请得动程希呢?
进了军区医院,办好了探视手续,两人空着手就往病房走去。一推开门,程希就看见两鬓斑白的林奶奶,刚才还兴冲冲的心情一下就沉了下来。说到底,最伤的还是亲人。
“林奶奶。”程希声音小小地过去抱了下林奶奶。林奶奶昨天已经从林立新那里知道了消息,所以并不惊讶。只是看见程希,还是觉得心下一松,她带回来的两箱子药虽然还没见到,但这份心也足以让林奶奶记在心里了。
“乖。”林奶奶摸了摸程希的头发。
程希转过眼去看向床上沉睡的林强。满身都是管子,头也剃成了光的,比她记忆中的那个强叔要沧桑许多。很瘦,眼窝深陷,完没了当初那个圆实透亮的脸了。皮肤还是黑的,却因为失血虚弱,还透着白,猛一看,竟是灰的。这沉寂的颜色,着实让程希心不由一颤。
“没事,林奶奶,我带了好多药来,强叔肯定没事的。而且,舅舅还给强叔弄了好多中药,还有营养食品。到时,食补药补一起补,强叔肯定恢复得快。”
“好好好。这时候,还是大诚和你这丫头管用。”林奶奶声音压得很低,一边拍着程希的手,一边看着自家完不同了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