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演员,会努力达到导演的要求把戏演好。
好的导演,多半也是个好编剧,他会端详演员的资质,无论如何都会端出一碗好戏。所以一个好导演绝对不能急,就道理跟王家卫一部「2046」导了好几年还没导完同样的道理。
我要从现在开始,以新的角度观察这些房客的个人特质,更重要的是,我要设法洞悉这些人日常生活的背后,潜藏着什么样的动力。
那会是什么样的动力?
那些动力又会引发出多少新的可能性?
我不是心理医生,甚至没念过一点心理学的皮毛,所以为了彻底了解日常行动背后的深沉动力,我必须更进一步。
我需要听见。我需要看得更多。
趁着每个人出门的短暂时间,我拿着钥匙潜入空门,在每个房间角落的插座里面、还有走廊上的烟雾感应器里装上窃听器,我试了一下,效果勉强可以,然后再将新的可活动式针孔摄影机放在每个房间、客厅、走廊的隐密角落,让可视角扩大许多。
接着我到中古家电行,买了八台二手电视机,这样我就不需要一直切换讯号轮流监视六个房客,我可以连升降梯一次看个明白。
空白笔记本当然也是必备,我可以想见那上面的涂鸦会有多精彩。
就这么开始了。
「嗨,小妹妹!」陈小姐常常和蔼可亲地向王先生的女儿打招呼。
起先,住在对面的王先生总会提醒王小妹:「糖糖,叫陈姊姊。」但不久之后,王小妹就很自然而然地跟陈小姐亲昵起来,因为陈小姐偶而会买点小礼物给王小妹,有时是麦当劳的小玩具,有时是陈小姐多买的零食。
如果陈小姐那两个男友不来过夜,陈小姐心情一好或是百般无聊时,王小妹就会被陈小姐热情的声音唤去她的闺房看电视,或是吃东西,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王先生从未客气地拒绝,但我从监视器中知道王先生其实并不怎么高兴,我猜想是陈小姐有两个男朋友的关系,让王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柔,今天晚上想试试妳的小嘴。」陈小姐的高大男友笑呵呵地解开皮带,陈小姐的眼睛一瞇,妖媚地将门锁上。
他是个占有欲跟性欲一样强的男人,他连陈小姐讲个电话都要趴在话筒旁听。
男人抓着陈小姐的头,陈小姐跪了下来,办公室的制服还没脱下,她那粉红色的舌头轻轻缠上男友的阴茎,我也脱下了裤子。
对面。
「爸爸,陈姊姊为什么有两个男朋友?」王小妹好奇地问,露出顽皮的笑容。
「乖,赶快去睡觉,大人的事以后慢慢再懂。」王先生皱着眉头将女儿赶到床上,抱着女儿哄她入睡,然而陈小姐的舌功非凡,男友竟开始呻吟。
我将音量调小,男人的叫声会让我阳痿。
王先生也一样,他明显感到不自在。
他的手在棉被里隆起一大包,犹豫着。
他还能犹豫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我一边套弄着老二,一边揣摩着王先生复杂的心态。
毕竟,对我来说,犯罪可不是爆发性的异常行为。
犯罪是一种可预知的心理状态。
「唉呀呀王先生!哪天一起吃个饭聊聊啊!」老张总是将客套话挂在嘴边,在上楼时若碰见年纪相近的王先生老是热呼呼地装熟,但内敛近乎沉默寡言的王先生报以一贯腼腆的微笑,反正是客套话而已。
下班后回到房间,老张常常一边扒着便当,一边坐在望远镜前随机寻找偷窥的猎物,但好猎物难寻,也常常受限于别人紧闭的窗户,所以老张吃完晚饭,不是看着偷窥光盘手淫,不然就是鬼鬼祟祟地打开房门,看看走廊上有没有人,如果没有人出入,老张有三成六的机率会将望远镜装进背包里,走到我头底上的天台架望远镜偷窥对街的人们。
真够大胆的,毕竟天台是每个人晾衣服的公共场所,所有人都可能突然出现。
有几次,我会故意打扰他。
「嗨!老张!晾衣服啊?」我懒洋洋地走上天台,假装要来天台做运动。
老张的脸色有些慌乱,语气却很镇定:「哎呀!上来做运动啊?我在赏鸟啊。」
「这大都市的有什么鸟好赏?」我弯下腰拉筋,假装对他的嗜好没有兴趣。
「说的好,我真希望有一天能有个空闲去郊外走走,免得在这里望梅止渴,尽是些小麻小雀的。」老张胡乱用着成语,将望远镜的镜头悄悄调高八度。
「嗯啊,城里空气污染严重啊。」我随意说着,向着夕阳做起了体操。
而老张就这么立着望远镜,有模有样地观察电线杆上的麻雀半个小时后,我挥手向他道别,留给他一些时间大大方方地偷窥。
毕竟老张是很要面皮的,我可不想压抑他的黑暗面太久,使得他积压不了的情绪化作一个拳头向我揍来。
好导演必须懂得演员的情绪,进一步控制任何演员情感的波澜。
身为一个双十年华的大学生,柏彦却是个十分枯燥的年轻人。
而且得了一种叫「没有前途」的病。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有一次柏彦戴着耳机,身抽筋似跳着,与我在走廊上擦肩而过。
「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我站住,敲敲柏彦的肩膀问道。
柏彦皱着眉头,并没有停下抽筋的身体。
我拉开他的耳机,又问了一次:「我说,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
「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快使用双节棍!」柏彦高兴地念经,手指在我的眼前挥舞着快速的奇怪符号。我只好装作懂了。
我在走廊的尽头看着柏彦像猴子一样打开门,进去,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憎厌。
是我大学没念完就被踢出来的关系吗?是妒恨不断供他挥霍的青春吗?
我懒得替自己做分析,但我十分喜欢打扰柏彦的生活倒是真的。
有时候你必须尝试接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正是电视剧结尾里被所有角色唾弃扭送去警察局然后又不幸在监狱里遭到围殴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的坏蛋的话,你也必须接受。偷偷地接受。然后去做。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都有自己的位置,作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是尽本分。
柏彦喜欢打手枪,爱的不得了,而每天射三次精的结果使他无心课业。
我可以了解他跟他的左手为什么那么要好,因为这个白念大学的废人根本交不到女朋友,我曾经将针孔画面调整到最大,发现他总是两条腿架在计算机桌上,左手急速抓着他那条脏东西,朝着小泽圆、川岛合津实、白石瞳等日本AV女优的脸孔射精。
这令人无法忍受。我无法忍受他跟我意淫同一批女孩子。
「扣扣扣!扣扣扣!」我轻轻敲着门,双手叉腰。
房里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我不耐地敲门,心中暗自嘲笑着。
柏彦慌慌张张地打开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可不比老张,他的脸色像是后车厢塞了具尸体却遇上路边临检的杀人生手。
我轻轻喉咙,微笑道:「没事,只是来问问你住得还习惯吗?」
柏彦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回答:「习惯。」
马的,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你不知道我本来打算租五千块一个月吗?
我微笑:「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
柏彦有些不耐,说:「没有,嗯,如果再便宜一点会更好。」
我点点头,笑笑:「我会想想看。」拍拍他的肩膀,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跟叔叔说。」
我走了,听见柏彦关门的声音。
回到电视机前面,我盯着柏彦打手枪,计算着时间。这小子平均打枪所需时间是三分钟四十七秒,但会视AV女优是谁而定,他现在盯的是新女优草莓牛奶,而草莓牛奶的平均记录是四分又八秒。
快了,我格放柏彦的计算机屏幕,我知道草莓牛奶就快吸出精来(因为我看过那片),而柏彦总会慢上两拍。
我拿起电话,拨着柏彦房间的电话。
只剩下「拨话」一键没按。
柏彦的手越来越急,而草莓牛奶已经吸出精来,双手打开,慢慢吐在手心上。
柏彦的背越晃越剧烈,于是我迅速按下「拨话」。
电视画面里的柏彦抽慉了一下,但不是射精的那种抽慉,而是受到惊吓。
柏彦愤怒地看着电话,一拳重重打在桌子上。碰!
「喂,我是房东。」
「干嘛?」
「我只是想问你,我一整天都想不透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用来干嘛啊?」
「......」
「嗯?」
「那是歌啦,周杰伦的歌啊。」
「喔,是喔,是新人吗?我真是过时了。」
「......」
柏彦挂上电话。
我满足地看着电视里的柏彦摔在床上,胡乱打枪射精后便躺着睡去。
这小子今天射精真是不顺利。
住在柏彦楼下的两个男同性恋,跟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其它人互动良好,与我原先想象的大不相同。
我本来以为郭力跟令狐两人只是想找个打炮的隐密小窝才会在这里筑巢,怕家里人知道他们的同志身分之类的理由吧,但他们并不是把这里当作廉价旅馆,尤其是郭力,跟所有人都会打招呼,跟不懂礼貌兼又没有前途的柏彦完不一样。
「请大家吃。」
年长的郭力偶而会买些饮料跟小蛋糕放在一楼的客厅桌上,附上纸条。真懂得做人。连厨房冰箱里,郭力也常放巧克力牛奶的家庭号跟一桶冰淇淋,附上纸条说请大家随意取用,所以老张也总是在巧克力牛奶即将过期时,毫不客气将它拿到自己的房间储存起来。
郭力四十多岁,但皮肤保养的很好,脸又长得一副斯文有大脑的样子,加上他有一份待遇优渥、社会地位高的大学教职,我猜想他在同志界一定颇有身价。我从跟他几次短暂的对话里得知他其实是有老婆小孩的,但他的家人并不知道他的性向。
「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要隐瞒真正的性向,唉,人嘛,总有一些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算是家人也一样。」我说,喝着郭力请客的啤酒。
「其实,我也不是刻意隐瞒。」郭力微微有鱼尾纹的眼睛笑着:「我喜欢男人,可女人我也喜欢,爱情就是爱情,是不分性别的。」
「照!照啊!说得挺有道理,我以前怎么都没想过?」老张的手大力拍着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对这话题一点也没有兴趣,他只是喜欢抬杠而已。
「可以接受两种性别的爱情,不见的是福气,可也决不是罪过。」郭力笑笑,他连拿啤酒的姿势都很绅士,一点也不娘娘腔。
「你跟令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问,这些我可无法从他们的日常对话里偷听到。
「很久了,以前他是我的学生。」郭力话只说到这边,似乎笑笑不愿再说下去。
「啊!是师生恋啊!哈哈真有你的!可惜我教的是国小!没你幸运!」老张夸张地大声嚷嚷,我心想真是狗屁。
而令狐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看着擅长交际的郭力,不时面露满足的微笑。
令狐的年纪只有二十七岁,身子骨壮健,我常看他在房里健身,有时一动就是两个多小时,我一时兴起还会跟着他的动作一起活络筋骨,毕竟我也想拥有那六块肌理分明的腹肌。
我可以理解令狐为什么这么勤于健身。那是一种资格,一种被呵护的条件。
「老师。」
令狐赤裸依偎在小腹微凸的郭力身上,郭力一边看著书,一边慢慢抚摸着令狐漂亮的背肌,每每他的指甲游移在令狐身上,令狐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而郭力用力捏着令狐的屁股时,令狐还会发笑,像只乐坏的土拨鼠。
说到土拨鼠,令狐的眼睛也真像土拨鼠,很大很大,我几乎从电视屏幕里就可以看见他那充满幸福的瞳孔倒映着郭力成熟的容颜,感受到他对郭力的依赖,那是爱。我不禁肃然起敬。
令狐头发卷曲的像电影魔戒里的哈比人佛罗多,乌黑亮丽,郭力常常像猫看老鼠一样贪婪地嗅着令狐的头发说好久的话(我将音量开到最大,仍然听不到他的绵绵细语),所以令狐洗头的时间长达二十分钟,生怕有一丝油味。
在做爱这档事上,年轻的令狐爆发力强,而年长的郭力经验丰富、技巧温柔,两人不做爱便罢,炮一开打便耗时良久,平均要缠上一个多小时,但两个人做爱的姿势却是相当单调,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郭力在上头扮演所谓的一号,而一身肌肉的令狐则任由郭力摆布,相当的顺从。坦白说,要看作爱的话还不如盯着经常发浪的陈小姐,她的花招可多了。
这五个房间的六个房客,都可能是所有人租屋时遇见的楼友,所有人都可能与他们在街上擦身而过。
但颖如不是。
我不只意外,还感到害怕。
害怕得厉害。
我永远记得升降梯发出「喀拉喀拉」声响那一天。
当时,我正拿着记满众人行为模式的笔记本、咬着笔杆,躺在床上思考:「以这些人「现阶段」的所作所为,可以编织成什么样的剧本?如果我可以成功剖析他们的心理,我真的可以知晓他们道德的极限吗?」
我就这么盯着笔记本瞧,一个好的方案也没有。
「喀拉,喀拉……」
老旧斑驳的升降梯突然开始运作,我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齿轮咬合制造出来的声音,或是履带之类的零件。
我有些吃惊,将柏彦的房间画面切换。
升降梯因为并不常被使用,所以我没有多为它买一台电视机监视,现在想来真是错的离谱,升降梯里的画面也是精彩绝伦。
我看着电视画面,不久前才刚出门的颖如带着一个男人站在升降梯里,那男人我自然从未见过,而看起来他跟颖如也不甚熟识。颖如站在升降梯按键前,安安静静看着生锈的金属栅栏,而那陌生男子穿着入时,拘谨地站在颖如左后方看着颖如的裙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他心里在笑,我瞧的出来。
栅栏打开,颖如往身后微笑点头,那男人很有礼貌、简直是客气过头地点头回应,跟着颖如走出升降梯,进了她的房间。
我必须承认,我原先以为颖如生活的如此单纯,让我彻底错估了这个平淡如水的女孩。
我一点也不了解颖如。
从表面、从各种表面、从二十四小时日夜不停监视的表面来推敲一个人,都可能不足以使你了解另一个人。
从表面观察得到的东西,最终就是表面的东西,妄自声称什么动作都是反射自心灵深处,其实是自大,无知到了极点。
颖如不喜欢说话,至少在这栋房子里就属她最沉默寡言。
我经常一整天都偷听不到她说句话,这也许是我一点都无法窥知她心灵状态的关键。唯一的门径,只是她每天晚上看的书。
园艺布置、金融理财、心灵小语、星座卜卦、名人传记、普及科学,甚至是灵异玄学。颖如兴趣的广泛让我无从下手了解。
颖如进了房间,那男人跟了进去。
「好别致的小房间。」男人说,却心不在焉地看着床。
「介绍一下你自己,喝咖啡还是水?」颖如的笑有浅浅的酒涡,示意男人坐在床缘。
「来点咖啡好了。我不都在网络上介绍过自己了?应该换妳说了,妳可是这里的主人。」男人没有听话坐在床上,反而双手轻轻搂住颖如的肩,看着颖如娴熟地使用咖啡机。
「说说你,多说点。」颖如淡淡轻轻的声音有种柔软的魔力:「我怕你等一下什么都说不出口。」
咖啡自银色的嘴口涓涓滴出。
「妳对我还真是好奇,坦白说,我也觉得自己很特别,哈,也许妳在网络上跟我聊天已经感受到了,但我说的特别,可不是随便跟女孩子做那种事的特别,不过妳别介意,我可不是说妳随便,妳也知道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而……」男人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瞬间就变了个人。
颖如只是静静地听,既没表示有兴趣,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咖啡好了,颖如小心翼翼倒了两杯,一杯给男人,一杯给自己。
男人接过咖啡啜了两口,看着颖如笑着:「好香。」
颖如将自己手中的咖啡放在茶几上,然后面无表情地捧住男人手中的咖啡。
「嗯?」男人不解,但还是将咖啡让颖如捧走。
几乎是分秒不差,男人闭上眼睛,双手垂地,登时昏了过去。
多么离奇。
我怎么也看不出颖如的体内住了这样的东西,这是最令我呼吸发冷的地方。
颖如走到厕所,将两杯咖啡都倒在洗手台上。
她从抽屉拿出一只大塑料袋和几条粗绳,将塑料袋铺在男人下,拿起绳索将那男人牢牢绑在椅子上,所有的动作不能说非常熟练,但却毫无犹疑。我不禁怀疑颖如是否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或是在她的脑袋中演练过千百遍?为什么颖如这种行动一点征兆也没有?
男人昏睡着,他当然也不知道。
颖如坐在床上面对着他,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我好紧张,因为我根本就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颖如,颖如,妳到底在做什么?」我紧握着遥控器,不断格放针孔摄影机的画面,想看清楚颖如的表情。我的手心是汗,脚一直在不安地交互摆动。
颖如终于动了。
她蹲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头箱子,我赶紧将脸贴在电视屏幕上,看看那小箱子到底装了什么。
颖如打开小木箱,拿出一个像是装药片之类的罐子,打开,拿出几粒不知道是白色还是黄色的药片在手上,倒了杯水,然后用手扳开男人的嘴巴,将药片跟水塞了进去。
「老鼠药?安眠药?还是摇头丸?」我胡乱揣测,竟开始不安。
喂了男人不知名药片后,颖如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竟若无其事地躺在床上看书,一本短篇文选。
我汗流浃背地看着屏幕,等待着颖如下一步,无法分神理会其它人在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难道颖如喂他吃的是毒药?我该打电话报警吗?
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可是我的房子,我可不想出了人命后房子租不出去,加上杀人这件事根本就很令人难以忍受,即使被杀的跟动手的双方都与自己非亲非故也一样。
何况,凶杀案竟然就在我的脚底下发生!
我就这么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步,荒唐了整个晚上,而颖如却径自安稳地躺在床上睡觉。
到了隔天中午,那男人的头像钟摆微微晃动,但意识明显不清楚,甚至连眼睛都没办法睁开。颖如醒来后,从床底下拿出同样的药瓶,抖出几颗药片又塞进男人的嘴巴,她摸着男人的喉节,确定他的确吞下药片后,颖如竟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将门锁上后便下楼离去。
「这女人疯了,却不像要逃?」我狐疑着,精神状态已经因为失眠涣散许多,但颖如冷静走出房门的样子绝非想一走了之。
我决定要冒险进入颖如房间,看看她究竟在变什么把戏。
趁着柏彦还在睡大头觉,我蹑手蹑脚,拿着钥匙进入颖如的房间,我几乎可以听见巨大的心跳声。
颖如已经无法估计了,她会不会突然回来?多久回来?我现有的统计资料已经不实用,但我非得进房看看那个男人不可。
轻轻带上门,我的鼻心都是汗。
我看着那男人,他的脸色好苍白,但绝没有死,至少还没发生。我探了他的鼻息后,想翻翻他的眼皮,却惊觉我没有戴手套。我可不想在这个很可能变成死尸的男人身上留下指纹。
「算你倒霉。」我在心里说着,暗自庆幸我没有在颖如房间聊天喝咖啡过。
我蹲下,寻找那只小木箱,将它的位置四角放了四个硬币,小心翼翼将它拿了出来,屏住呼吸打开。
汽油、酱油、灭鼠药、安眠药、盐酸、小儿痲痹疫苗、白喉等疫苗、眼镜蛇毒、百步蛇毒,还有一些装着混浊不明液体的玻璃罐,其中一个玻璃罐里漂浮着一只死老鼠!而另一个玻璃罐竟装着捣碎的不明爬虫类尸块,浸泡在我无法形容的颜色的胶状液体中。而昨晚颖如拿出的药罐子,装的是强效安眠药。
我愣愣地看着,阖上木箱。
颖如原来是疯的。
我抬起头,以四十五度仰角看着那不知还要受苦多久的男人,正要感叹几句勉励他时,依稀,我听见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我的胃一阵翻滚,好想呕吐。
竟这么快就回来?
我猛力抓着胸口,生怕剧烈的心跳声暴露自己的行踪。
颖如出门,从来没有这么快回来过。
我居然错乱地以为她至少还有一点点可估性。
杀了颖如?
我居然慌张到让这个荒谬的镜头在我脑中掠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
「打昏她吧!」我心中笃定,不管是什么想法,只要笃定就不会惊慌!
因为暂时看不到后果!
我屏住气息,站在门后。捏紧拳头,用力到整个手臂都在微微震动。
该打头的哪里,颖如才会立即晕倒?
上面一点?还是下面一点?
还是该像电影里一样,用手刀猛力朝脖子一斩?
我的脑袋空白一片。
脚步声静止在门前。
我的眼睛瞇起来,有些晕眩。
钥匙孔金属声喀擦喀擦,门微微打开一条缝。
我浑身发热。
颖如不知为什么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难道是发现我了?
门轻轻关上。
颖如竟没有进房。
我仔细倾听房间外的动静,那脚步声轻轻迈开,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去哪?
要去哪?
那脚步声似乎是想上楼!
我没有多想,立刻将拖出床底的小木箱依照四个硬币摆放的位置放好,将硬币放回口袋,靠在房门附耳倾听脚步声的动静,随时开溜。
没有脚步声。
「扣扣。」
啊?颖如在敲我的门!
我立刻将门打开,惦着脚尖走出,大气不敢透地将门反锁。
「扣扣。」
颖如依旧敲着我的房门。
该上去吗?
该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去吗?
我蹑手蹑脚地下楼,心胆俱裂下我根本不想跟颖如见面,尤其我根本不知道颖如是不是发现房间里有人,所以想找我一起进房?
如果是这样,我的脸色这么差,又是从楼下上来,颖如一定会怀疑拥有钥匙的我!我根本不敢想象那会是多么难堪扭曲的画面。
如果不是这样,那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的颖如,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敲我的门?距离缴房租的月底可还有一个礼拜。
逃就对了。
我打开门,走出房子。
深深吸了一口气。
麦当劳里。
我挖着巧克力圣代,试着平复刚刚绷紧的沉重情绪。
颖如实在太可怕了,如果关于她的一切都无法预知的话,我如何能导演出一出绝妙好戏?
她是个弱女子,充其量只会使点迷药手段,但我为何如此害怕?
颖如绝不是突然暴走、某天早上醒来莫名其妙决定绑架另一个人的那种人。
因为那只小木箱。
牛奶、酱油什么的,都很容易取得,但疫苗跟蛇毒绝不是想在便利商店买就可以买到的,还有那两瓶古怪恶心的玻璃瓶,那像是正常人会想拥有的东西吗?
那是一种蓄意,钢铁般的千方百计。
颖如绝对是个累犯,她一定曾在某个城市里作过案,绑过另一个人或等等。
而她只不过刚刚在这个城市里落脚,所以乖上好一阵子、熟悉环境后自然又开始干些莫名其妙的勾当。
要不然,颖如怎么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难道是她有个双胞胎姊妹,在没有知会我的情况下住进她的房间,跟她对调?那真正的颖如呢?难道被她的变态双胞胎姊妹给杀了?给绑架了?
巧克力圣代吃完了。
冰淇淋降低了我血液的温度。
「妳在挑战我吗?妳想出个难题考考我吗?」
我冷冷地重复类似的语句,想得到一些冰冷的、忿恨的勇气。
「好,妳这个刁钻的演员,甭想爬到编剧的位置。我要把妳当成辛辣的调味料,一颗属于我的炸弹。为我跳舞。」
我将塑料盒子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走出位于新兴路上的麦当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