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打听的消息不少。
韩东的事不用多说,曹苗大部分已经清楚了。因为打听到了玉枭印和内丹术的消息,韩东颇受尹模器重,不仅不用为王泰之死负责,还被委以重任,派往寿春监察曹休与吴人联络之事。如果办得好,这次回来可能要受升职。
尹模经常到洛阳酒肆喝酒,和几个胡姬很熟,这个消息就是胡姬听到的。只不过尹模吹嘘的重点不是韩东,而是他自己。根据他的醉话,如果曹休真是被周鲂骗了,校事便有机会插手军中情报系统,重现当年辉煌。
当初曹操设立校事,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监督军中将领,防止他们叛变。后来魏国建立,曹操大权在握,有二心的将军渐少,校事又犯了不少错,监督军中将领的职能就渐渐被剥夺了。军中有自己的情报系统,称为刺奸,不受校事署节制。
这一次大司马曹休、骠骑将军司马懿联合出兵,皇帝担心他们不能配合默契,派了校事到他们军中,专门负责联络。如果能立功,校事署就能重振雄风。
造谣皇帝驾崩,大臣打算推举曹植继位的事也查出了一点眉目,与太常寺的协律都尉钟泰有关。最初的消息就是从他的仆从口中说出来的。校事署也查过这件事,但后来无疾而终了。至于这件事与他的姊夫灌均有没有关系,现在还不好说。
最后一件事还没办成。她身份太低,接触不到太皇太后身边的人,无法将曹苗要她传递的消息传进去。
不过,她无意间打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王机。
从东郡太守卸任后,王机暂没有新的任命,已经赋闲了有半年时间。但他没有真正闲着,一直在活动,中书令孙资就是他的主动目的。同为太原人,孙资也愿意帮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成功。
王机本人还没得到满意的官职,仓辑出任浚仪令却是他的推荐。原本是为了继续打压曹植,没想到曹植徙封浚仪的成命突然取消,还为雍丘王,这个安排因此落了空,成了一着废棋,随即又因为仓辑的鲁莽行动成了一着臭棋。
仓武落入曹植手中,有可能引出仓辑背后的人。王机因此很着急,上窜下跳,到处活动。
“他的活动有结果吗?”
女子嘴角微挑,眼眸流动。“要不是怕发病,没等到洛阳,廷尉寺就找对质了。”
“找我?”
“仓武已经被押解到廷尉狱。他翻供了,说是动用私刑,屈打成招。”
“廷尉寺就信了?”
“廷尉寺信不信,我还不清楚,但这件案子被搁置已经是事实。我听说,御史台派人去陈留了,说是提仓辑归案,实际上是查陈留太守孙邕。有人弹劾他玩忽职守,交通诸侯。”
“我去!”曹苗骂了一句。这些人还真能避重就轻,不查有重大嫌疑的仓辑,反而去查无关的孙邕。然而不得不说,这背后有高人,真要把孙邕查倒了,这件事很可能就不了了之,甚至可能反转。
事实上,这件事最大的破绽就是孙邕。孙邕手里有他的五百金收条,但孙邕这五百金是从哪儿来的,他肯定说不清。只要有人去查,一家家的对质,孙邕没有借到五百金的事就会曝光。届时,孙邕说不清这五百金的来源,一个贪污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按正常收入,即使是二千石的太守,也不可有五百金的积蓄。收了别人的礼,就有贪污的嫌疑。如果再有人在背后运作,指使人诬告孙邕,搞倒孙邕易如反掌。
有几个官员经得住这样查?
即使以曹苗粗浅的官场知识,他也清楚自己不是与某个人战斗,而是与大半个官场战斗。
曹苗没说话。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看着孙邕被人搞倒甚至搞死。孙邕虽然迂阔,沉迷于修仙这种不切实际的事,但严格来说,他不是坏人。不仅不是坏人,还是自己不多的朋友。
可是他初来乍到,不清楚洛阳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唯一能用得上的,就是眼前的这个鲜卑女子。
“对了,见了三次面,还不知道叫什么。”
女子眼神微闪。“我的名字很长,也拗口,估计也记不住。我给自己起了个汉人的名字,叫诗彩影。”
“诗彩影?哪三个字?”
“诗赋的诗,喝彩的彩,影子的影。”女子伸出修长的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案上写出自己的名字。
曹苗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名字?有诗这个姓氏吗?”
“不知道,反正我又没打算告诉别人,是第一个知道的。”
曹苗苦笑。“那我还真是荣幸啊。”他没有纠结这个名字,她爱叫啥就叫啥吧。他考虑了很久。“帮我摸清王机和钟泰的行踪,我打算亲自和他们谈谈。”
“谈谈?”女子有些诧异,随即又笑了。“像和仓武那样谈吗?”
“怎么谈,要看他们配不配合。”
女子微微颌首,沉默了片刻,突然又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能给我什么好处?”
曹苗瞥了女子一眼,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为了正义。”
女子愕然,瞪圆了眼睛,盯着曹苗看了半晌,“噗哧”一声笑了。“我信个鬼。正义,知道什么叫正义?依我看,就是乱来,谁欺负,就杀谁,才不管对方是君子还是小人,正义还是不义呢。”
曹苗眨眨眼睛,面不改色。“好吧,我承认,被说中了。谁欺负我,欺负我的家人,我就杀谁。我才不管他是君子还是小人,汉人还是胡人呢。他让我不高兴,我就要他的命。”
女子原本盯着曹苗看,希望从曹苗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判断他有没有撒谎,后来却被曹苗看得有些心慌,下意识的避开了曹苗的眼神。“好吧,这人虽然没什么道理可言,至少还算诚实。希望能记住今天的话,不要食言。要不然,将来我一定会杀了。”
“打算怎么杀我?”曹苗无声地笑了。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身手了得,心态却有些天真,从她那个诗彩影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她不应该拿刀杀人,而应该拿着彩扇扑蝴蝶,吟诗作赋,看花落泪。
“这么杀!”女子扬扬眉,突然变色,俏脸微寒,伸手从腰间拔出短刀,闪电般划向曹苗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