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鲁班愣住了,半晌才喃喃说道:“姑姑,形势……有这么紧张?”
“比你想象的紧张。”孙夫人起身,走到墙上的大幅地图前,目光在一个个标注的地点滑过。“武昌多山多水,地形复杂。你父王举行登基大典,辗转多地,任何一处都有可能成为目标,实在是防不胜防。”
她叹了一口气。“营里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了,眼下还能抽调的兵力只有看守曹苗的一曲。如果在我外出的时候,他趁机发难,就算掀不起什么风浪,也会对民心士气造成重大挫伤。相反,若能确认他的诚意,收为我用,或者干脆逼其就范,我们就会轻松很多。”
孙鲁班站在孙夫人身后,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脑子里一片空白。
“姑姑……每天夜里就对着这幅地图睡觉吗?”
“你以为这解烦营的都督好做?”孙夫人轻笑道:“后悔了吗?”
孙鲁班欲言又止。她目光一转,看到孙夫人的鬓边有一根白发,煞是刺眼。孙夫人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坦然说道:“是有白发吗?”
“呃……是的。”
“帮我拔了。”
“好……好的。”孙鲁班结结巴巴地说道,摘下孙夫人的武冠,又解开发髻,小心翼翼的拔下那根白发。孙夫人伸手接过,看了看,走到床边,从枕头里取出一个小盒,打开,将白发放了进去。
小盒里有一撮白发,至少有近百根。
看着那撮白发,孙鲁班倒吸一口冷气。她静静地看着孙夫人片刻,咬咬牙,转身出了门。
孙夫人起身,想叫住孙鲁班,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
孙鲁班踹开曹苗的房门时,曹苗正在活动身体,准备每日的例行夜练。
听到外面的惊呼声,再看到孙鲁班像虎一样冲进来,他多少有些意外。
这是哪一出,猛虎硬爬山吗?
孙鲁班瞪着眼睛,手按刀环。“你说,你究竟肯不肯帮我?”
曹苗打量着眼圈泛红的孙鲁班。“公主何出此言,我不是说了嘛,如果可以……”
“我不准你拒绝,除非你是魏国间谍。”孙鲁班拔刀出鞘,架在曹苗的脖子。“如果你是魏国间谍,我现在就杀了你。”
知书、如画冲了进来,却被曹苗伸手阻止,又悄悄退了出去。
曹苗看着寒光闪闪的刀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孙鲁班神情不正常,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疯子不可理喻,受到刺激的女人也一样。他是装疯,孙鲁班却是真虎。
“快说,你是不是魏国间谍?”
“不是。”曹苗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起誓!”孙鲁班咬着嘴唇。“以你母亲的名义起誓。”
曹苗皱了皱眉,还是举起手。“我以先母的名义起誓,我不是魏国间谍。”话甫出口,虽然理智告诉他,发誓赌咒等于吃肉,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作为间谍,这种话更是张口就来,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但孙鲁班没看出来,她惊喜交加,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泪珠,连刀都不及还鞘,拉起曹苗就往外走。
“嘿嘿,你让我穿上衣服……”曹苗大叫。
“如画,拿上你家主君的衣服。”孙鲁班不管不顾,一边叫着,一边拽着曹苗冲出了小院,冲进了孙夫人的官廨。
看着孙鲁班拽着衣衫不整的曹苗,像风一样掠过眼前,官廨里的女卫们都傻了眼,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孙鲁班拽着曹苗冲进孙夫人的内室,孙夫人脱了外衣,正坐要梳妆台前揽镜自照,神情落寞,根本没想到曹苗会进来,而且穿得如此单薄,顿时傻了眼。
“姑姑,他不是魏国间谍。”孙鲁班气喘吁吁的说道。
“你……”孙夫人回过神来,连忙掩住衣襟,又拿起挂在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伸手将曹苗推了出去,掩上门。“大虎,你在搞什么?”
“我问过他了,他不是魏国间谍。”孙鲁班大声说道:“他以他母亲的名义起誓了。”
孙夫人瞪着眼睛红肿的孙鲁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誓言这种东西能信吗?尤其是对间谍来说。他们就是天生的骗子,为了利益,什么谎话都可以说,什么毒誓都可以发。别说亡母,就是活着的母亲都无所谓。
当初你父亲将我嫁给刘备的时候,他们不是一样信誓旦旦,要永结盟好,一转眼,就杀得血流成河。
孙夫人很想教育教训孙鲁班,让她不要太天真,门外的曹苗咳嗽了一声:“夫人,我能说两句吗?”
孙夫人略作思索,给孙鲁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
“曹君请讲。”
曹苗在外面站了一刻,已经将那一丝丝的不适化解。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事实上,从离开洛阳的那一刻,他就没有回头路可走,赌咒发誓都是小意思,必要的时候甚至要牺牲战友。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事实上,你可能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人。常言道,兵不厌诈。你从小习武演兵,以兵法立世,天然有这种习惯。再加上……人世间尔虞我诈,的确没什么信任可言。你经历了那么多事,难以信任别人,我能够理解。”
曹苗顿了顿,声音越发低沉。“因为我也和你一样。不过……”他的声音再度坚定起来。“你不信我没关系,你只要确认一点,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有合作的可能,就足够了。”
孙夫人沉吟不语,脸色却渐渐缓了些。曹苗说得对,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有合作的可能。
“曹君所言极是。不过,我有言在先,虽是合作,毕竟在吴国,还希望曹君能配合我的调度。必要的时候,可能还会委屈曹苗一二。”
“我知道。啊……啊嚏!”曹苗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随即又用力吸了吸鼻子。
孙鲁班这才想起曹苗穿得单薄,生怕冻坏了他,下意识打开房门,一把将曹苗拽了进来,随即又关上了房门。她的动作太快,孙夫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一闪身,钻进了帷帐,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