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霄哥儿如小大人儿一般,抚一抚然姐的刘海儿,道了声“乖!”便接过羽箭,再去弯弓搭箭。
如此互动只惹得边上陪同的贵女们掩唇轻笑不止。
五只羽箭过后,悬挂于树梢的玉佩终于晃了几晃,掉下枝头。
霄哥儿欢喜着正欲接住,却被横空出现的一只手截了胡。
不只截了玉佩,还将他一并扛在了肩头,进了珑玥所在的五龙亭。此人正是混世魔王李隆彻。
珑玥瞅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扛着一个六岁的娃娃,一时好笑得紧,打趣道:“何时又成了拦路打劫的山大王?”
李隆彻笑道:“就在方才!”
见珑玥与李隆彻玩笑罢,边上的贵女们才纷纷上前与李隆彻施礼。
李隆彻故作沉稳的点了点头,而后便要告辞,去寻明轩他们。却见宁平大公主领着女儿张予欣行了过来。
只对着福身行礼的一众贵女摆了摆手,笑着对珑玥道:“九妹妹让姐姐好找!”转而又对身侧的张予欣道:“欣姐儿不是要向九皇姨道歉谢罚吗?就莫要扭捏了!”轻推了张予欣一把,再笑着对珑玥说:“欣姐儿这些年在庄子上拘着,这性子越发的内向了。大姐姐就代女儿谢九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欣姐儿回京。”
张予欣也跟在自家母亲后面道:“欣儿谢九皇姨!请九皇姨念在十年前甥女年幼无知,虽冲撞了皇姨却也非有意,原谅欣儿罢!”
珑玥皱眉,这张予欣自庄子上回京也有两月,而大姐姐却让她赶在今天这日子口上,给自己道歉,话里话外透着自己恃宠而骄,与小辈斤斤计较。出口便是“一拘十年”,给自己扣了好大一顶帽子啊!
面上却笑道:“大姐姐客气了,这都是爹爹做主。妹妹不过是在爹爹面前说了几句好话而已。”而后,对着张予欣招手,道:“回京已有两月了罢!可还习惯?”
珑玥心中暗笑,来而不往非礼也。们娘儿两个话里话外的编排我,可惜九公主我也不是吃素的。
在座贵女先前还同情张予欣,堂堂公主之女,皇家血脉竟被自己的亲姨拘在了庄子上。如今又听珑玥道,心中也恍然,十年前九公主才多大?当初之事皆由皇上做的处罚,又与九公主有何干系?听九公主那弦外之音还是她求了皇上将那张予欣放了回来。
可这张予欣回来两个月了,才想着告罪、拜谢,又是赶着如今这日子,可真是有心了……
众人皆是后宅里混的,其中阴私一想便透。
却听李隆彻忽道:“年纪小杀人便不尝命了?欣姐儿可是比九姐姐还要大上半岁罢!当初小小年纪就能于天寒地冻之时将自己小姨推进湖里,其心可谓不毒啊!如今九姐姐一进了冬月还畏寒的很!全是拜这甥女关心了!”
李隆彻是家中独苗儿,自小与珑玥一同长大,感情最是亲厚,哪里看得她受半点委屈!他又惯是我行我素的,从不知面子为何,只道:敬我一尺,我敬一丈。反之,若打我一拳,我必还数脚!
而他此言一出只见亭中母女两个的面色,时红时白时青时绿,煞是好看。
珑玥心中暗笑到抽筋,面上却还要端庄,向着张予欣道:“从前之事便让它如风散去罢了,如今欣姐儿回来了,便好好的。与茹姐儿一样,都是我的甥女,我自不会厚此薄彼。”说罢,自纤纤玉腕上撸下一只掐金累丝镶鸽子血红宝石的镯子来,拉了张予欣的手,给她戴上,再道:“这便当九皇姨给的见面礼罢!”
谁人不知九公主手中无凡品,那累丝金镯上的鸽血红宝石个个有如鸽卵大小,是红宝石中的极品,此镯真真是价值连城啊!
众贵女直道:听闻人说这九公主虽聪慧却是个娇憨的,如今看来半点不假,对于害得自己落下寒症之人还能如此大方。
却不知,这等镯子与珑玥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放在她那成灾的稀罕物什中根本入不得眼。
曾有一度,珑玥每日里最大的乐趣便是抱着首饰匣子,一件一件的仔细把玩,而心中暗暗念叨“贪财!贪财!”
慢慢见得多了,方才淡漠起来。
宁平大公主挖坑未得手,却蹭了一鼻子灰,强颜欢笑着又寒暄了几句,暗恨着离开了。
珑玥含笑目送这母女离开,忽而发现,茹姐儿与然姐儿没了人影儿。
听人回才知,然姐儿要方便,茹姐儿见珑玥有事,便悄悄领着她去了。
珑玥想,左右有奶嬷嬷和大丫鬟,七八个人陪着,便与化鸢一起在五龙亭中等待,哄着三个小正太侄子玩耍。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工夫也未见二人回来。珑玥心下有些毛躁起来,虽说录秋园是自家的园子,又有许多宫人侍卫,断不会出什么大事。然而,今日人多,也恐有不长眼的冲撞了。
宣了周围值守的宫人问过,一路沿着她们走过的方向而行。
没行多远,便见前方不远处影影绰绰高矮几人。珑玥一眼就认出那被人牵着小手的正是然姐儿。
拉着她的是茹姐儿。
见此,珑玥放下心来,向她们行去。离得近了,恍惚听着是有人拦了她们正说些什么。
“茹姐儿啊,娘亲平日里待不薄,如何咱们也是一家人,小舅自中了三甲得了同进士身份,而后捐了个八品小官,至今未得再进一步。如今入了九公主的眼,如若能求了她……”说话之人正是庄雅茹之继母,庄家二夫人。
“母亲,朝廷举贤用人,小舅若有真才实干,定会得以重用的。”
“小舅当然是有真才之人,否则也不会中了同进士不是?人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小舅若是得以高升,日后也可帮衬和荷姐儿不是?只需求了九……”
庄二夫人话未讲完,却被打断。
“茹表姐,回!找小姑姑!”然姐儿一同被拦在这里许久,小孩子心性早已不耐烦。口齿不甚清晰的道。
庄雅茹见然姐儿此时已是泪汪汪的,弯身抱起她道:“好!我们回,去找姑姑!”而后又有礼道:“母亲,女儿先行一步了,离开许久,九皇姨怕是等得急了。”告辞便要离开。
却听庄雅荷尖锐的说道:“庄雅茹如今翅膀硬了,找到靠山便了不起了?小舅当初如何带我玩耍的,皆忘了?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然姐儿年纪小,又一直娇养着,哪里听过如此尖利之声,登时便哭了出来。庄雅茹赶紧拍着,轻哄。心中苦笑,道:“小舅哄我,不过是逗弄我,以让开心罢了,咱们心中皆明白……”
“混说!小舅……”庄雅荷被一语戳破,口不择言。
然而未待她讲完,便听有人叱道:“皇家御园,何人出言莽撞!”
闻言,几人转头,就见珑玥被宫人簇拥着来至近前。庄家母女慌忙叩拜,珑玥却不搭理。
刚刚出言呵斥的正是涤翠。
然姐儿一见珑玥,小脸更显委屈,眼泪汪汪地张着小手便往她怀中扎。珑玥心疼,赶紧接过来轻哄。化鸢也掏出软帕来,轻轻与她沾泪。
待小丫头只抽噎着,却不再哭时,珑玥挑眉看向几个跟着然姐儿的宫人,一张精致小脸写满不渝,沉声道:“们便是如此照顾主子的?遇事便不知遣个人来回吗?”
然姐儿的奶嬷嬷及几个大丫鬟连忙叩头救饶。
珑玥冷笑:“我自是不会越过们的主子去,们几个皆去英王妃处领罚罢!”转而对淘珠道:“把她们几个带去,好好与英王妃细说明白!”
淘珠领命,带着几人下去。
庄雅茹见此,有话欲讲,却被化鸢暗自拽了下袖子,未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
庄二夫人母女未得珑玥发话,一直跪着,未敢起身。
而珑玥任她们心中打鼓,却不予理会,只对庄雅茹道:“乃皇家血脉,大昭国顺启帝的外孙女!宁安公主嫡出的女儿,几个舅舅此时皆在园中,却也没有听说哪个中了三甲,得了同进士出身!倘若再有人谎称皇亲,只管命人绑了送去大理寺!”
庄雅茹闻言频频点头,直道:“甥女明白!”心中晓得,自家小姨这是在指桑骂槐,说给继母与五妹妹听的。
“嗯,明白便好!别因着好性儿,面软,就什么香的臭的不明来路之人皆敢当的舅舅!正经的舅舅都是稳坐银安殿的主子!”
珑玥言罢,好似没有那母女二人一般,率着众人离去。只留那庄家母女二人险些憋出内伤。
远在北疆,靖北王府。
仲秋团圆之夜,裴元修却月下独酌,孤影不成双。
半醉半醒间,恍惚忆起前世,心中又是一番自苦无处诉。
那一年也是此月此景。
他自营中早归,本欲往正院而去,与九儿共度良宵。却被儿子半路拉去了偏院,陪他放孔明灯。一时心软,竟陪他玩至了半夜。庶子、姨娘还有自己……
此时想起,更能体会九儿心伤。
待到他回主院之时,遍寻不得九儿身影,问过下人,寻至老梅居。只见,石桌之上蟹肥、果鲜,九儿半口未动,却对月独酌。
“相思寄予月,一斛清酒独酌。夜深花睡去,只影孤倚栏栅。一曲终,秋风凉,泪痕潸。今夜中秋祭月圆,明日谁管月半弯。月明月暗月形单,谁共舞蹁跹!”
这便是前世九儿半醉时轻吟之调,听闻时,只令他心疼不已。直至今世,依然清晰如昨。
裴元修一口饮进浊酒,“九儿……今生必不负……”眼角划落一滴清泪,混沌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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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补200,晚些纠错捉虫!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