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裴元修,珑玥一至宫中,便先行领着金吾卫去勤政殿给顺启帝请安。
其目的自然是为今天之事打掩护。
金吾卫十二人此时如雕像般,笔管条直的立于御书房外,等候发落。
室内不时传来顺启帝爽朗笑声。
珑玥则讲述得神采飞扬,“……当时周统领抬起一脚,女儿还不及看清,那讨嫌的恶奴便与墨宝斋的大门一同飞了出去。真真比那茶馆中说书还要来得精彩……”
听珑玥讲完,顺启帝笑骂道:“这猴儿,怎的这般大胆?若是寻常女儿家见这阵仗早已吓得腿软,竟是如看了大戏一般!”
“九儿自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九儿乃天家公主,皇家血脉,龙父岂能有鼠胆之女?女儿若是被一介不学无术的纨绔吓破了胆,还怎有脸回来见爹爹?”珑玥笑得灿烂,将顺启帝突闻她遭纨绔冲撞而炸起的毛发也胡撸顺溜了。又道:“这周统领带着金吾卫出手那叫一个干净利落,看得女儿解气非常。说话办事也甚和女儿脾气。”
“嗯!”顺启帝应一声,道:“若觉得用,以后这几人便由支使罢!待有了公主府,他们也便归进的亲卫中去。”
然,思及珑玥出宫建府却是要嫁人之时,眼中神彩黯淡几分。忽而又想到这些年明轩待女儿的态度,皆是无限宠溺,心情又好了些许。却转而又一想,那明轩也是个胸有大志之人,将来恐心力多着重于朝堂,不能全心放于女儿身上,若如此那九儿岂不是要独守空闺,郁郁寡欢,以泪洗面……顺启帝越往下想越觉得女儿嫁于明轩后的日子怎一个凄惨了的。
忽而觉得,当初暗里定了明轩是否过于草率鲁莽了。不若趁着九儿还小,他再选上一选。嗯……顺启帝越想越觉有道理,当是要再挑一挑。
由珑玥,顺启帝又想到另一个女儿,锦鸾。如今早已及笄,却迟迟未选好夫家,倒是不能再纵着她了。
“半月后,国学有大比,可愿随爹爹同去?”顺启帝想着,那国学之中有些不错的人才,介时带着几个未嫁的公主一同前去,或许能遇到个入得眼的也未可知。
顺启帝敢情这是将国学当了他家的菜园子,去挑大白菜呢,闺女若是看上了哪颗,抱回家去就能醋溜儿了。
珑玥倒是未想许多,听是看学子们的比试,自是欣然点头,满面期待。
只坐了一会儿工夫就见吉安呈了两回折子进来,知道自家皇帝爹国事繁忙,便要告退出来,又听顺启帝问道:“那张家纨绔如何了?”
“命人交给小哥处理了。”
听珑玥回,顺启帝点点头,“去见娘亲罢,她应是惦记许久了。”
“女儿遵旨!”珑玥俏皮着笑应,福身,临出门忽又回身,“晚上女儿做布袋鸡给爹爹吃可好?”
“去罢!这猴儿,若是做得不入口,罚往后不许随意出宫。”顺启帝嗔她一句,便自看起奏折来。
珑玥笑笑,缓抬脚轻落地的走出御书房。对着还站于外面等着听训斥的金吾卫,突然正色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以周统领为首的十二人,面色陡然一僵,刚刚听闻吉安公公说,皇上心情甚好啊,如何……
几人心中还正纠结,又听珑玥道:“父皇给们将功折罪的机会,往后们便跟着我混罢!”
语罢,向身后的小禄子招招手,就见他呈了一托盘上前。
“这是皇上赏们护驾有功的。”珑玥说完,略顿,又道:“我也知道,们一直以来护着我外出是最提心吊胆的苦差事儿。如今却再也躲不去了。自此以后们这十二人便正经归我调遣,纵是赏罚也皆由我说了算,旁人也自是不会越过我去处置们,哪怕皇上也不会。们心且放在肚子中,只需仔细当差便好。我这人最是赏罚分明,规矩还按们卫中的来,只要们本分,不越界,我便是那宽泛的主子,若是生了二心,也莫要怪我不讲情面。”
说罢,自小禄子手中接过赏赐,亲自一一分发给十二人。
而后又道:“卫中的分例们照领着,自此月后,每月再加一份自我这里出来的分例。”
周统领听闻,带着十一人叩谢,珑玥免了他们的礼又道:“们心中也不必太感恩,我这也算收买人心。且,我也知道们护着,要自父皇、母后那里担多大的压力。我若有个什么,怕是掉脑袋的不止们本人,连家人恐也有牵连。有付出便有所得,这便是们应得的。”
语落,珑玥对着他们微微一笑,“成了,今儿个们也算是担惊受怕了,便回去歇着罢!”
“臣等告退!”
周统领带着这十一人,恭敬的退出勤政殿,回了宫中卫所。
其中一金吾卫小校轻声对几人道:“这九公主瞅着年岁不大,竟也是个人物。刚那一番训话,竟让我心中生出几分敬畏。”
又一小校应道:“我也原以为这九公主只是个被捧在手心里不通世事的孩子,平日里只见她笑呵呵,喜爱玩闹,却不成想,竟……”
周统领摇头,“们当那九公主是个简单人不成?说句大不敬的,这皇城之中又有几个是简单的?依我看这九公主是个透亮人儿,咱们只安心跟着她当差。们没听出那后话?只要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日后自有她护着咱们。”
这十一人,有人点头称是,却也有人道:“只她一个孩子?”
“就这榆木脑袋!只看九公主如今是个孩子,怎不见她身后站着的几尊大神?”周统领有些恨铁不成钢。“不是看在是我内侄,我倒不用如此费心点拨。不过确是个傻人有傻福的,往后只安心护好了九公主就是了。”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
不说金吾卫几人私底下如何,单说那张小侯爷。
被押到在李隆佐面前,方知晓招惹了何人,心中一时后悔不迭,早没了在外面吆五喝六,摆谱逞凶的招摇。只一个劲的对着李隆佐告饶,心中暗道:他若是知道那粉雕玉琢如画中人一般的小公子是当今圣上的眼珠子,心尖子,纵是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前啊!
李隆佐则是冷笑一声,连个眼神也吝啬的给他,召了随侍太监小福子,耳语几句。那张小侯爷便不知被押往何处了。
而此时的裴远之正坐于他的房中后悔今日的莽撞。
他还记得自己临走之时,墨宝斋的掌柜说那稍大一些的小公子是明五公子。
明家?莫不是国丈明家?
以那两位小公子的说话、做派,眼睛不眨一下便把张家小侯爷绑了,可见应是大有来头之人,家世也怕是要比张侯爷家高出许多。
他还记得那如画儿中走出的小公子说道张家为皇亲国戚之时,那轻蔑的语气、眼神……
思及此,心中更是如吃了黄莲一般。
他怎就以穿着而取人,误判了谁才是真神?
不过,自己当时那些话,没有将小公子得罪的太过罢……
努力回想小公子当时的神态话语,好似他是动怒了的。
裴远之后悔不迭,又忽然想起,那小公子似乎令他的家人往扁担斜街去寻他。
这扁担斜街……
莫不是要去找他家那个大哥?
扁担斜街中,住的皆是平民,以身份来说,若真是明家公子,也只有他家那个大哥能与他们说得上话。
想到此处,裴远之心中又不免气闷。想自己一心只读圣贤书,也算是满腹经纶,却因无门无路而被埋没。裴元修一介莽汉武夫竟入了贵人青眼。
思及他因不得入万寿宴怕遭同窗耻笑而称病多日,心中更是暗恨:真真天道不公!
待一日我裴远之平步青云,定要将那所谓的大哥踩于脚下!
要说这家世,裴家曾经也算这京城之中的上三等。
几代皆是马上将军,军功赫赫,显贵一时。
却在裴元修年幼之,祖父与父亲相继阵亡,一下子便衔接不上,虽未到了人走茶凉,可也萧条了。
再加之,裴老夫人与陈氏太过小家子气,与世家走动间难免得罪人。
裴远之又是个眼高于顶的,也不把武将放于眼中。故而便是裴老将军以往军中老友,以及旧部也无了走动。
话说回来,那些旧部也不将裴远之放在眼中。他们承认的裴家主人是裴元修。
然,此次裴元修回京,虽未断了与他们的联络,却也不敢过于亲近。
若想重回北疆,必不可令皇帝疑心,与朝中重臣的走动就不可过从甚密。
这时的裴元修正坐于书房之中,看手下人自承郡王藩地发回的飞鸽传书。
承郡王也是皇家一脉,传袭了三代,现任承郡王也能算是顺启帝的堂兄,他承袭了爵位与藩地后,最得他喜欢的三子李安贤便入京成了质子。这李安贤是承郡王最宠爱的侧妃生的儿子。自小便聪颖非常,甚得他心。他如何也不想送此子入京,怎奈,皇上指哪个,便得给哪个。若是由着的高兴,送个最不招待见的儿子来,还有何人质的意义?
呃……扯得远了些,拉回来接着说裴元修。
他此时看过字条,露出一抹了然。这承郡王竟然三年之内死了两个儿子。虽承郡王是出了名的老婆多,儿子多,且死的两子也皆是庶子,并不引人关注。然这两人却死得蹊跷,无病无灾的突然暴毙,着实令人起疑。
裴元修提笔写了几个字,抓了信鸽来,放于它身上,将其放飞。
而后揉了揉眉心,想起珑玥听闻荷塘可采莲时飞扬的神彩,心中忽得变化成了一池春水。看了看天色,命裴小传晚膳。又自多宝阁的抽屉中拿出两枚不大的长方形田黄玉石来,想着,当个明日见太子与英王的借口。这兄弟二人皆爱自己刻印章。
裴元修为了追个老婆可算下了苦心,连舅兄的爱憎也弄个了明明白白,投其所好!
转天一早便命人先递了帖子,得了太子准信儿,下午便带着两方田黄去见了太子与英王。刚巧明轼也在,说说笑笑间,太子便应充了去庄子上游玩之事。那英王妃听闻可以泛舟采莲,竟也是兴奋无比。
珑玥得了信儿自是高兴,与自家兄长嫂嫂准备两日后的出游。
而那倒霉的纨绔张小侯爷却被丢了在脑后。
抚宁侯,张老侯爷在小儿子三天未着家后,急了起来。这张小侯爷虽平日里爱宿个青楼楚馆,可也未曾三天不回家也不递个消息的。如今倒好,连他带身边的家丁,竟是影子也未见一个,生生几个大活人,恁地凭空消失了。
追查到墨宝斋时,只得知被两位身份不凡的小公子绑了,再就无了消息。张老侯爷夫妇两个急得无法,最后求到了儿媳的宁平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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