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修将那字条再看了一遍,点了火将其付之一炬。
唇角挂笑,心中暗道:想要贪便好,就怕不贪才难以掌控。
随后唤了裴大进来,道:“巴山头人要粮食,要美人,给他银子,让他自己去买。”
裴大点头将要退下,忽听裴元修嘱咐道:“行事需隐秘,莫要授人以柄!”再沉吟又道:“让他们安分着,莫要生事,否则所谈之事一概作罢!”
“小的一定注意,爷请放心!”
“嗯!”闻言,裴元修摆了摆手令裴大退下。
这巴山乃北疆边境一支蛮族的首领。
北疆以北曾有一个达旦国,只百年前便被前北疆藩王剿灭了。国破后变成了众多的部族,这巴山便是其中一支。
北疆藩王祖辈在此经营四代,无外忧,疆内又安定,才起了反心,想要割据一方自成一国,不再屈居人下。酝酿许久,待到于京中做质子的藩王世子悄悄潜逃回北疆,方扯起大旗自立一国。
这便才有了裴元修两世平叛,方成就了上一世的靖北藩王。
故而,这一世里,裴元修依旧视北疆为他的囊中之物。这一世他还要做上这靖北藩王。
当初起兵征北,裴元修心中便有了伎俩。上一世他是闷头猛打破的北疆,重活一世许多事都要比原来看得明白。北疆敢反皆因无外忧,蛮族那边太过乖巧,只会小打小闹。既如此,他便造一个外忧出来送予他们。
蛮族皆为游牧民族,不会种地,最缺少的便是粮食。
在将要入冬之时,裴元修遣了亲信绕过叛军,秘密潜过疆界去游说。承诺只要合作,听他调遣,粮食布匹皆会有。
最后,裴元修则敲定了两支部族。其中一支便是巴山,再有一支是德朗。
北蛮族民风彪悍,最善袭扰。
蚊子之所以讨人厌,皆是因为它总在人的耳边嗡嗡不停,并不时要落下来咬一口。虽不疼却乱心。
裴元修之所以利用蛮族便是此意。
有道是:心静而智生,心乱而愚起。
用兵之人最忌失了清明而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叛军与裴元修正面交锋,后背还要防着蛮族袭扰抢粮,真可谓腹背受敌,苦不堪言。
战乱平息,裴元修率大军还朝,这两支部族却依旧攥于手中。这是他放于北疆的两根钉子。
裴元修抿紧了薄唇。只要不是他进驻北疆,不论何人入主,有巴山与德朗两根钉子在,想立稳根基却不是那么容易。再加之叛王苦心经营四代,纵是如今被清缴,余孽暗势又岂是那么容易清理干净?上一世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对于能否如前一世般封藩王驻北疆,裴元修心中并没有十成的把握。毕竟自他重生后,出了不少变数,那么前世的轨迹很可能偏离,可是他如何也不能放手。北疆靖北藩王府是他和九儿开始的地方。
然,裴元修还是着相了。这一世纵是他不当藩王也可有其它之法赢得珑玥。
念及珑玥,裴元修轻抚过案头书册,这是两日前九儿还回来的,上面还有淡淡栀子花的轻香。并非香料脂粉之味,而乃花之自然香气。
再过几日,九儿怕是又要遣人还书了。这一室的书,终归有读完的一天,之后将如何方能与九儿再有干系?
裴元修寻思着,待商队组成要立个规矩,凡商队行过之地,若有新奇之物不论贵贱皆要搜罗回来。
思及此,裴元修唤裴小,命他抓紧寻人之事。这商队要及早建起来方好!
裴小进来之时手中捧了张帖子,大红烫金寿字很是显眼。
只听裴小道:“爷,那边府里老夫人做寿,这帖子……”
“嗯,且放在这里……”裴元修扫了一眼贴子,又道:“去库房中将那尊铸金的观音像寻出来去!”
“爷!您这是要送寿礼?”裴小面露不舍,那观音像可是实打实的金疙瘩。“不若送两对玉如意罢?那个咱库房里最多!”
裴元修睨着他笑骂,“这财迷!爷日后还能缺了金子不成?快着些寻了人,将那商队建起来才是正理。”
“嘿嘿!”裴小挠头,他自小跟着裴元修于军中,无论兵马粮草皆以金银说话,这玉摆件最是无用,拿去换银子还要讨价还价磨嘴皮子。
“老夫人最爱何物?”裴元修问。
“银子!”裴小想也不想便答。如今他看得明白,这裴老夫人爱财却不会理财,裴府若不是祖上置下的产业不少,早被那陈家连吃再拿的掏空了,到今日也只是表面光鲜。那二爷又是个附庸风雅,肩不能挑的。成日里呼朋唤友,净捡那金贵的馆子里去吃酒谈诗。这家早晚得败了。
“缺银子之时,若有一大块金疙瘩摆于面前,只能供着而不得花,当如何?”裴元修问。
裴小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道:“小的这就请了观音像,往皇觉寺求大师开光去!”
“还算不笨,下去罢!只我嘱咐的事要着紧着!”裴元修笑他。
裴小刚出了房门,忽又挑帘回来,道:“爷,那边府里的人还在外门候着,等您的准信儿呢!”
“那便告诉他们,说我会到!”他是应回去一趟了,将他娘亲留下的嫁妆搬回来。上一世他只见到了个嫁妆单子,而后那大小陈氏便以陈莲碧是他夫人为借口,将嫁妆交到了她的手中。这于陈氏来说,却是左手转右手一般。最后到陈莲碧死,那嫁妆仅仅剩下了几件。
而这一世,他要抓紧取来才好,免得再被不相干的人败光。他虽不指望靠着娘亲嫁妆发财,然,那却是一份念想。如何也不可便宜了外人。
裴府下人得了准信儿,领了赏钱,欢欢喜喜的回去禀告。
裴老夫人听闻心中暗喜:只要肯来便好,人来了就不怕计不成!
转头对陈莲碧道:“也听到了,那便好生准备着,姑奶奶定会为做主!”
陈莲碧满面娇羞点头。
裴远之则坐于一旁,心中闷气直升上脑,嫉恨裴元修不肯带他同去灵囿赴万寿宴。若非如此,他因何在同窗面前圆不了前言,因何要谎称生病躲避同窗。至今他皆隐隐觉得那些同窗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嘲讽。
思及此,裴远之面沉如墨,自裴老夫人房中告退出来,带了近身伺候的小厮打马出府发散。
忽想起前日那宋明生得了一方洮河砚,说是他那表妹七公主送与他的,一时威风非常。
那洮河砚与端砚、歙砚、澄泥砚,并称四大名砚。宋明生那方砚台既是名砚,又是从宫中出来的御用之物,必是名贵非常的好物件。令他们这些喜好笔墨之人羡慕非常。
此时裴远之便想着,既然出来了,不若往那墨宝斋去,看看能否寻出一方可心的物件来。
墨宝斋,顾名思义,是京城中卖文房四宝,篆刻书画最著名的商铺。
打定了主意,裴远之打马奔状元街面来。
来至墨宝斋门前,自有迎客的伙计,上前来拉马坠蹬。裴远之下得马来,不道一言,便向店内而去。琐碎之事自有下人料理。
刚一入得门来,便见迎面行来两位少年。观年纪,岁数不大,一个十四、五岁。一个更小些,估摸着也就十岁左右年纪。
看衣着,虽是绸缎却并不名贵,想来不是何尊贵人家的子弟。只小的这一位生得着实太好,特别是唇角挂的一抹浅笑,说动人心神也不为过。令裴远之猛然想起那年县试考场之外回眸的小公子。那一回眸虽是怒瞪,却也别有风情,只这风情二字用于一个小公子身上说违和却也有股子道不明的贴切。
这……
面前这不正是那小公子嘛!
“小公子请留步!”裴远之鬼使神差的上前。
“何事?”明轩见来人并不认识,问道。
今儿个他是陪着珑玥来这墨宝斋挑礼物的。
珑玥自裴元修那里借了多日的书看,总觉好似占了人家的便宜,想要回报一二。
本想让哥哥们陪着她出来寻些物件,怎奈这几日他们皆领了差事忙得很。只好拘了明轩同来。若是放她一人外出,虽有金吾卫着便衣随侍周围,然,于她皇帝爹那一关是万万过不去的。
明轩笑她,“送人礼物何需外面来寻,宫中之物哪一样不强过外面的数百倍?”
珑玥道:“不懂,宫中之物皆为御用,纵是好东西,用起来也不可随意,若是不小心损坏了还要报内务府造册。哪个人家得了御用之物不是在库房中仔细存着?这哪里是送礼,分明是送祖宗!”说罢略顿,拿起一方端砚来观看,而后又道:“再者,宫中之物随处抓来就是一大把,一看便令人觉得像是敷衍。不若我亲自在外头寻的,纵是没有宫里头的好,却是一份心意。”
“就属讲究多!看上何物了?”
“嗯,这套湖笔不错。”珑玥放下手中砚台,拿起一只紫毫,只见其毫长如锐,脱口而道:“尖如锥兮利如刀!”转头望向明轩,问:“表哥觉得如何?我见那裴将军之字,铁画银钩很有一番劲道功夫,然而却不讲究用笔。羊毫虽好驾驭,初学者善用。写出之字过于圆润柔媚,反到破坏了根骨,与裴将军那人也是极不相配的。”
“说好便好!”明轩笑着看她,眼中全是纵容。
珑玥轻皱皱鼻子,道:“与出来总是这般,好!好!好!若是小哥在此,定有一大车话要与我辩驳!”
明轩摸了摸鼻子,讪笑两声。心道:矫情丫头,说好,嫌无趣。说不好,又要被编排出一车子话来,最后再得一个好字。左右理全在那一处。
珑玥选定了湖笔,命伙计好生包起,与明轩正欲回宫,便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裴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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