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平回府后找了姚夫人过来说话,面色阴沉。
姚夫人看着心里有些不安,让丫头把熬的老鸭汤放在炕桌上,小声问道:“老爷,您这是……”
姚平摆摆手问她:“文秀下学没有?”
姚夫人说:“老爷您记岔了,文秀如今在国子监,要月末才回来呢……我怎么见您面色不太好看呢?”
姚平咬咬牙不说话。内阁大臣中他的官位是最低的,仅是礼部侍郎正三品出生。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平日也很注意不要拉帮结派,做好自己的事即可。王玄范来告知他陈三爷的事,他虽然知道王玄范有政治斗争的考量在里面。但要是陈三爷出手来推脱两家亲事,姚家更讨不到好处。所以就主动去顾家退了亲事。
谁知道王玄范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用这种手段打压他!
他用来给姚文秀退亲的理由算是荒唐的,但只要陈三爷上门提亲了,很容易就有人猜到他是为了避让陈三爷。对姚家的声誉一点损坏都没有,但现在陈三爷想提亲的根本就不是顾怜……
姚平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
要是以后顾家和陈家结了亲事,这意外退亲之事顾家肯定会怀恨在心的。
姚平把这事告诉了姚夫人,姚夫人听了也是大惊。
儿女亲事但凡牵扯到官场政事,就不是她们妇道人家能解决的了。
她压低了声音:“老爷,那……那咱们怎么办?”
姚平深吸了口气说:“这事不能这算了,趁着陈彦允还没去顾家,你赶紧去顾家重新把亲事定下来,就当咱们被打了个巴掌,别的什么事都没有。”退亲的事才过了几天。消息都没有传开,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他又继续说,“等姚文秀回来了。让他去给顾四小姐道个歉,就说是个误会。”
这又是悔亲又是重新定亲的。不是让顾家的人看笑话吗?姚夫人脸色微白:“老爷,不如和顾家的亲事就算了吧。再去和顾家议亲,我这脸往哪儿搁……”
姚平骂她‘妇人之见’:“以后退亲的事传开了,咱们才是闹了大笑话!”
姚夫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应诺退下,准备明天就往顾家去。
宛平陈家,丫头给陈老夫人捧了碗牛乳莲子羹上来。
陈老夫人却让丫头先把粥放在一边,笑眯眯地捡起水晶小碟里的核桃仁放进嘴里:“你今儿心情这么好。还闲得过来给我剥核桃,遇到什么喜事啦?”
陈三爷坐在杌子上,拿过攒盒里的两个核桃一捏,轻巧地捏开外皮,取出干净完整的核桃仁放在水晶碟上。伺候的绿萝在一旁看着很惊讶,老夫人喜欢吃的这种小核桃极为坚硬,三爷却能轻巧捏开。倒是看不出来,三爷一向读书写字的,手劲却出奇的大。
她们剥核桃都用小锤,难免核桃仁就碎了。老夫人就最喜欢三爷来陪她说话。给她剥核桃,剥出来干净又完整。但是三爷朝事繁忙,也不经常过来。
陈三爷笑道:“我过来陪您而已。”
陈老夫人无奈摇了摇头。让丫头把烛台端过来,和陈三爷闲话:“老六媳妇昨个哭着来找我,老六也太荒唐了些,和别人出去走个马,竟然看上了城西九斤坊一个卖炊饼寡妇的女儿,都在外面养了小半年了,人家哭着闹着要进门,他才回来跟老六媳妇说。老六媳妇不同意,他还闹着在九斤坊住下不回来了。”
“老六这人一向泼皮。就随了他那个生母。我昨下午就去了九斤坊,拿拐杖直揍这个小畜生。他满地打滚耍赖,气得我好歹……他从小也就听你的话了。你得空去把人领回来。咱们陈家丢不起这个脸!”
陈三爷放了一把核桃仁在水晶碟里,说道:“你打他没用,他不吃那套。你把陈玄玉带过去,让他去喊老六回来,他肯定会回来。”
陈老夫人半信半疑:“这不好吧,能有用吗……”
陈三爷道:“蛇打七寸,他最怕的就是带坏玄玉了。不然也不会把人养在外面。”
陈老夫人这才神色一松,继续说:“怕带坏玄玉,还做这样的腌臜事……”她想到老六就觉得恨铁不成钢,又抓了两颗核桃仁放进嘴里,却听到陈三爷轻轻地道:“母亲,我想让您请郑太公家的常老夫人替我提亲。”
陈老夫人愣了一下,差点被核桃仁给呛住了。端起旁边的牛乳莲子羹就喝了大口,丫头又忙着给她拍背。她用汗巾抹了嘴,很是惊讶:“什么?……这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和我商量。是哪家姑娘?”
陈三爷把核桃盘子放到一边,擦了擦手。
“我这不就是和您商量吗。您要是同意了,就请常老夫人明天去提亲吧。”
等陈三爷说完,陈老夫人才凝眉沉思了一会儿。这顾家二小姐……名不见经传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啊,能入她儿子的眼?儿子今天心情这么好,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事?
陈老夫人说:“既然你已经拿好主意了,我也不好说什么……”陈彦允做出的决定是最坚决的,不容许别人改。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性子,如今位高权重更是如此了。
不过明天就找常老夫人上门,她恐怕今日就要去和人家说清楚。
陈老夫人又说:“……那姑娘你可看好了,母亲也不耽误你的事,品行端正、知书达理就够了。”
陈三爷想到锦朝的样子,不由含笑:“她来了您就知道了,人是十分好的,别人说的您不要信,眼见为实。”
陈老夫人不由得对着顾二小姐感了些兴趣,还没听儿子这么维护过一个人。
陈彦允总是温和的,但她很少看到儿子如此高兴……不管是谁,能让他高兴就好了。
陈老夫人笑道:“今天过来给我剥核桃,原来是为了这事!行,为了这几个核桃。一把老骨头也得为你走一趟!”儿子要娶亲,这是大喜事。别人信不过,她总信得过自己儿子的。
陈老夫人眉开眼笑。心里十分的舒畅,下午就去了郑太公家里。
锦朝正在读陆羽所著的茶经。松油灯的灯芯被烧得噼啪几声响,窗外有几片海棠花飘进来,落在窗边的长案上,锦朝抬起头对青蒲说:“……我这左眼皮老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了。”
青蒲想了想,就说:“人常说左财右灾,小姐您这是有财运了。”
锦朝失笑摇头,她还发财呢!
吃过晚膳。冯氏又请她过去说话。
“……亲迎的日子就定在半月后了,聘礼已经送过去了。这边你二伯母的宾客名单也拟定好了,你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添减的。”冯氏把一本红绸册子递给顾锦朝。
虽说锦朝还未出阁,但四房如今也只有她能管些事了。
锦朝接过后仔细看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冯氏笑眯眯地继续道:“郭夫人今儿来过了,她替澜姐儿看好了一门亲事。说的是宝坻赵举人的儿子,郭夫人说富贵算不上,但人家如今也有秀才的功名了。长嫂如母,澜姐儿的亲事。我也问你一句,你觉得如何……我已经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你父亲是觉得不错的。”
宝坻赵举人的儿子?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个人。
锦朝不想自己动手收拾顾澜。更不想她过得好。顾澜最是好面子了,要她嫁一个没什么前途的举人儿子,肯定是不愿意的。但这事冯氏能说话,父亲和她都能说话,顾澜却没有说不要的权力。
锦朝不想多过问顾澜的事。
“祖母拿主意就好,这些事我哪里懂。”
冯氏觉得最近这日子简直过得顺风顺水,两个孙女的亲事都有着落了。特别是怜姐儿的事,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子,砸得她昏头转向的。笑着点头应了。又和锦朝说她的事:“……你父亲说给你找个合适的,但我看他没什么动静。要是实在不好。不如也让郭夫人帮着说亲。那些个高门大户不行,你像澜姐儿一样嫁个清白人家也不错。祖母再多帮衬你一点嫁妆,日子就好过了。”
冯氏觉得顾锦朝也就这个造化了,翻不出大浪来。以后嫁个寒门小户还不是要受夫家拿捏,因此待她更亲和了,更多是怜姐儿攀上高枝让她心里舒畅。
锦朝笑而不语,冯氏如今心情舒畅,待谁都亲和。
一会儿顾怜过来给冯氏晨昏定省,她穿着件荔枝红缠枝葡萄纹妆花褙子,十二幅的湘群,腰间挂着个白玉坠儿,头发绾了分心髻,鬓上戴了金累丝嵌红宝石石榴簪花。
这几日顾怜的打扮都十分娇艳,衬得她是人比花娇,十分动人。
顾怜瞥了锦朝一眼,顾锦朝正低头喝茶。
她心里有些气闷,她被姚家退亲后,每次见到顾锦朝都是这个样子,她是不是暗中嘲笑她呢?
顾怜随即坐在罗汉床上亲热地搂了冯氏的胳膊喊‘祖母’,说:“……伺候我的小丫头慧芝打碎了我那个鹤鹿同春的花瓠,毛毛躁躁的,我想换几个听话稳重的丫头……”
冯氏握着她的手,不由细看了一眼,一双手凝脂般的柔美,蔻丹娇艳,年轻动人。
她道:“这些小事不用问我,都随了你的意愿。”
顾怜玩着冯氏手上那串不离身的菩提珠,笑着柔声道:“我看锦朝堂姐房里的采芙就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