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上,众人齐坐,只有丛中笑酒醉不醒,躺在门口打鼾。
江凡看不下去,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转过脸去,好似假装不熟识一般。
青阳子、苍直公、寒丹叟三位长老听罢叶凌叙述,这才道:“你等险象环生,却有安然无恙,倒是福运昌隆之人!”
叶凌出言问道:“敢问前辈,这远尘山,清虚谷是何所在,我等为什么会落于此间?”
来到此地,叶凌便感觉有所不同,若是寻常坠落虚空,非死即伤。更何况有极乐老祖在后追赶,定然不会如此安。而今极乐老祖不知所踪,因此叶凌猜测此地与外界不同。
青阳子抚须道:“你等可知大道之下,时空之说?”
“还请前辈赐教!”
“时者,往来运转,言时则无有不是者也。空者,虚之彼境,有实而非实者也。”
“修为达至合道,身与道合,万物皆有道,万物皆有我。时空之间,更明深悟,晓通内理,便可以运转自如,逆改另创。”
“这远尘山,清虚谷,便是合道境大能所创一方小天地,仿效天地大道,却不遵外世之轨,游荡乾坤之间,你们恰好落于这一方小天地之上,故而得以进入此间。”
叶凌闻言,方才明晓。他也曾有耳闻,合道境大能可以自创小空间,以为自身居所,与外界时空不同。
之前的魔域,便是如此。魔域中时间比外界要快,他在其中近一个月,外界不过一天左右。
徐弘出言问道:“看三位前辈容貌奇古,仙风道派,必是春秋遗老,道途耆宿,敢问三位前辈尊寿几何?”
三人相视一笑,苍直公率先出言吟道:“
岁经万载未沧桑,高干贞枝力自刚。
茂叶森森擎雨雪,虬条郁郁傲风霜。
盘根待看孤直客,浮世何曾羡盛妆。
巧借乾坤生造化,凌云隐道近仙乡。”
言罢,身旁寒丹叟接口吟道:“
自幼坚刚身耐老,故园复望九千秋。
斜阳尽日长飚劲,飘落和烟越溪头。
远去寒山同论道,归来石径语相酬。
岂知适意为真乐,不负韶晖与共游。”
最后,青阳子出言吟道:“
尘外立身百尺高,光阴虚度万年霄。
莽然翠影蒙荫翳,禀秀婆娑漫绿绦。
独有遐龄齐碧落,堪称眉寿笑江涛。
空闻千古春秋事,不尽离情惹寂寥。”
徐弘等人闻言,微微惊讶,不曾想这三位老者竟有万载寿命!
修行一道,与天地争寿,以求长生,修为越高,寿元越长。
人族修士,先天境寿一百载;汇灵境寿三百载;青幽境寿五百载;凌虚境寿八百载;盈冲境寿千二百载;不灭境寿两千载;天象境寿三千载;明微境寿五千载;合道境寿一万载。
于人族而言,万载之数,实难破之。若不得证道飞升,难免此身化道,归于天地。
妖族比之人族略有不同,妖族修至青幽境便可获千载寿元,每增一境,再多两千载春秋,至天象境可寿至九千载,其后至明微境寿延万载,虽达合道,再不增添。
历代亦有能人异士,自有延寿之法,可多存留于世。魔域之中,魔族寿命与人族无异,九幽魔尊万载前被封入魔域,其寿破万载而未死,便是实例。
叶凌闻听三老此言,又想起柴门外眺望茅庵时见的山光树景,方才顿悟。这三位老者乃是古树所化。苍直公乃是柏树,寒丹叟乃是枫树,青阳子乃是柳树。
这三位老者的本体,此刻就在茅庵之后伫立。
寒丹叟看着叶凌神情,便笑道:“想必叶小友已然了悟我三人本相,我三人分别是枫树、柏树、柳树所化,青阳子最长,老朽年最轻。”
“原是这样!”
世间生灵皆可悟道,以人、妖、魔三族最与道合,其余族类若想有所成就,倒是万分艰难。
“那这位蔚然大哥也是……树吗?”白无御出言询问。
苍直公皱了皱眉,道:“蔚然之事……你等远来,理当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说着,苍直公便唤来门外一众小生灵,准备吃食,给叶凌等人接风。
既然三老不愿讲述蔚然之事,叶凌等也不好追问,只有作罢。
不多时,众人面前摆上奇花异果,灵泉佳酿,令人垂涎。
清虚谷中尽是草木生灵,因此并无肉食,尽是素斋。不过这些素果内蕴灵气,尝来味道甘美,补益身体,反是难得。
苍直公笑道:“山野之间,难比得高府明堂。只有些素果清泉,倒是四季常鲜,还望各位小友莫要见怪。”
在场人等皆是修道之人,早已辟谷不食,以天地灵气为供养。只不过口舌之欲,实难割舍,再加上奇珍好味,勾人心魄,岂有推辞之理。
有佳酿在旁,香气飘然,又勾醒了睡梦中的丛中笑。
丛中笑眼神迷离,顺着酒香慢慢来到桌前,笑道:“既有好酒,如何不叫我?”
说着,他便抢过江凡手里木碗,饮下一口道:“好酒!但不知此酒何名?”
寒丹叟抚须道:“此酒名为春来!正所谓‘春来醉意柳枝梢,美酒换裘饮亦豪’!”
“好酒春来,畅意放怀!”
丛中笑一连喝下数碗,醉意朦胧,重又倒下睡去。
江凡无奈的摇摇头,道:“醉鬼一个,让三位前辈见笑了!”
青阳子抚须笑道:“此乃真性情也!修行之人,理当自在洒脱,追寻本真;若时时自缚,倒显得揉捏做作,难以明道证心啊!”
酒酣宴乐,一来二去,这步非云与步非烟也融入众人之间。
叶凌这才晓得,这步非云天资聪颖,今年不过十六岁,便已经踏足凌虚境巅峰。
也因此,步非云自视甚高,傲气十足,未曾把同辈之人放于眼中,若非叶凌等人救他一命,估计正眼也不会看来一目。
倒是他姐姐步非烟,善良贤淑,性格温婉,不与人结怨。只可惜一副绝世容颜,是祸却非福。
席间,步非烟与蔚然倒是总暗中相望,心中或有异样心思,只是未曾表露。
叶凌看在眼中,嘴角含笑,旋又想起身死的莲儿,还有那杳无音信的陆离。
“醉酒若能解千愁,世间哪有百般忧?”
叶凌仰头喝下一碗酒,醉的是诸事不想,苦的是记忆犹新。
……
山间有路,山腰有亭,亭中有桌,桌上有琴。
蔚然与步非烟并肩行在山路上,风光望不尽,甜言话不休。
来在凉亭之中,步非烟目光便落在桌上木琴之上,但见此琴:“
梧桐木,凤翎弦。玉徽光彩泛轻烟。幽幽道韵传金律,层层古貌冰裂断。文武七音添两根,飘渺细微声多变。当年伏羲得神木,上轻下沉取中段。谱就宫商角徵羽,引来凰凤与相伴。”
面前此琴,不同一般古琴,竟然有九根琴弦,根根琴弦泛起清辉,隐隐有凤凰虚影,在琴上往来翱翔。
步非烟未等发问,蔚然便解释道:“此琴名为凤梧九凰琴。当初伏羲氏制伏羲琴的梧桐木余下之料,流传万古,后经打造,方成此琴。此琴九弦,更有玄妙。”
步非烟目光打量,这凤梧九凰琴不禁是普通乐具,更是一件道器,而且境界不低,至少也是地阶上品。
“你会抚琴?”步非烟转头问道。
蔚然点头答说:“三位长老教过我,故而才将此琴相赠。我闲时也常来此对山弹奏,谷间回声与我相合,倒是奇妙。”
步非烟微微一笑,伸手一招,冰清琴便现出在身前。
玉手托琴,将其放到桌上,步非烟款款坐下,道:“既是如此,你我合奏一曲如何?”
蔚然笑道:“敢不从命!”
言罢,蔚然揽袍坐下,两手放于古琴之上,四目相对,旋又轻轻闭合。
未己,琴声缓缓流淌,飘荡整个山谷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