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追索什么?”
雷扭头和南希对视,冷风里这个金发少女的脸颊被一条麻灰色的大围巾簇拥着,碧蓝色的瞳孔里仍有茫然,同时却流露出一种大胆的求知欲望。总的来说她还很警觉,就像一只在水边踮脚试探的白鸟,但她已经变了,从一个单纯少女向一个追索真知者开始了第一步蜕变,往日刻板的道德观念像灵魂升华一样解构并寻求重建——她需要一个新的寄托,感情,或者别的什么。
人的改变往往很突然,雷不禁回想起索菲娅,那个用弹钢琴的手果决地拿起枪的女人。“苦难是人性的洗礼”,他蓦地想到这句话。
南希遭受了苦难,但相较于索菲娅而言她是幸运的。
“真知。”雷望着南希,“我们追索真知。”
雷明白自己探究里世界的动机并不单纯,邪物和精神污染的逼迫,超凡力量的诱惑……对真知的探究只是诸多动机中的一部分。但作为引导者,他去芜存菁,把“追索真知”——这个炼金术的最高目标放到南希眼前。就像教会播撒信仰时总会把“得到救赎”这一最高目标根植到信众心底。
“真是崇高的信念呀。”南希轻声说,“难怪,莫兰先生甘冒风险也总不放弃那些书。”
“他是一个真正有信念的人。”雷说。平心而论,如果让他和莫兰易地而处,他不会为了传播真相而做出冒险的事。同样的,面对一个被邪物缠身的,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他也不一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出手相助。
说着雷离开墓碑,沿着泥土路往回走。
“抱歉。”南希跟上雷的脚步。
“嗯?”雷不解地看了南希一眼。
“我以前……”南希犹豫了一下,虽然从不认为雷和莫兰是恶徒,但政府和教会不遗余力的丑化让她对禁忌知识一直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我以前对你们有些偏见。”她带着歉意说,“谢谢你帮了我。”
雷摇头。
“的确地下炼金术士这个群体就是那样,危险会把人性的丑恶面放大,而超凡者就是一群时刻面对危险的人。不要因为我,或者莫兰而对其他超凡者放下警惕。”
“谢谢,哎?”南希不解地看着雷。
“如果你想成为超凡者,就得谨记这些。”雷停下脚步,对她说。
“我……”南希有些慌张起来,“我没想过……不,我不是……”她深吸一口气,沉默下来。
半晌她才低声说:“我想,真理本身,并不是邪恶的,对吗。”
“那无关善恶。”雷望着南希微笑。
……
南希看着雷走向地下室的门。
过去的两周,她应雷的要求没有接近这扇门。现在门被推开了,门后的神秘即将揭晓,她心脏砰砰加速跳动起来。那后面有什么?吃人的禁忌生物吗?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
南希悚然一惊,紧接着发现那来自院子里那两只动物的搏斗——荷露斯输给了干脆面,屈辱地被干脆面按住。然后干脆面快乐地开始撸猫。
她松了口气。
“进来吧。”雷回头说,走进地下室。
南希跟着进去,发现地下室并没有太过出奇的地方。一张放置着瓶瓶罐罐的大桌,还有熔炉、陈列架、木箱、木工铁匠的工具等杂七杂八的东西。神秘被揭晓后出现的是这样平凡无奇
的景象,南希反倒心安了不少。
“你是个有天赋的人,南希。”雷走到实验桌边准备着材料,“所以我一直在关注你。”
“我有天赋?”南希疑惑地等待雷继续解释。
“据我推断的确如此。”
雷没有向南希解释钥匙的事,他开始着手配置海克拉夫酊剂。注意剂量便可平衡其成瘾性和镇定作用,让南希服用过后可以更容易感知到“以太”。当初首次接触超凡时,雷也用过这种药物。
南希有些紧张地看着雷配置药物。
“你现在的知识储备很少,不过我可以做你的引路人。”雷一边把曼陀罗花和牛胆汁的提取剂混合到一起,说这话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引路人莫兰。莫兰死了,雷又继续引导后来者,这是一个轮回,“完成灵魂升华后你的记忆力和精力都会提升,对你的学业,还有神秘学学习都有帮助。”
南希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雷把配置好的酊剂拿在手里,“你想好了吗?”他看向南希。
“我还不清楚。”南希深呼吸,说,“但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拿着,两分钟后喝下去。”他示意南希看墙上的挂钟,然后回身开始描绘纯白之门的信标。
两分钟一到,南希喝下酊剂。药效发作很快,她感觉有点飘飘然的。
“感受这个图案,想象这是一张门。”雷把信标展示在南希面前。
“一张……门?”南希懵懵懂懂地说。
《月照之路》中有诸多心理暗示,帮助漫索者入梦后进入其中。但雷手中只有一个信标,他对南希的引导方法只能逐步尝试。正当他参考月照之路准备进行下一步引导,却见到南希的眼神失焦了,清澈的瞳孔上倒影出石像的影子。
“你会进入这张门的,在梦里。”雷心领神会,轻声说,“到这躺下。”他把南希牵到地下室的小床边,“放空杂念,你学过冥想吗?”
“我会一点。”南希迷迷糊糊地回答。
“现在你是一枚种子……”
雷让南希躺在小床上,用莫兰曾教导的方式,教南希点燃火种。
很快,南希沉睡过去。
雷看着南希的睡脸,“应该已经进入升华之路了。”他心中自语,回到桌边,灵魂意识沿着信标追索过去。
片刻后他在黑暗中睁开双眼,脚下是一条狭窄的路,两侧是漆黑的深渊。一个燃烧着白色火焰的灵魂出现在他身前,茫然地站起身子正准备左右打量。
“不要回头。”雷看见虚空中渐渐有恶念聚集过来,它们嗅到可口而孱弱的灵魂就像鲨鱼嗅到海流中的血,“向前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