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干苔藓散发出温暖的热度,汉娜用小刀切开餐盘里烤熟的鲸鱼肉干分给桌边的孩子,并向他们传授祈祷的方式。
“很久以前,为了躲避神罚,蒙因特人的祖先离开了天空。”
“但战火纷飞的大地上,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他们被敌人逼入大海,乘着皮舟躲进冰冷的极地,当他们快要饿死时,一只弓头鲸出现了,它献出了自己的身体作为他们的食物,从此以后,蒙因特人在北境生存下来……”
汉娜对孩子们讲故事,引领他们感激食物,敬畏自然,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迟缓,拖沓,带着濒死般的虚弱感,却坚定地移动着。孩子们面面相觑,汉娜也停止了讲述,她示意孩子们不必慌乱,起身打开了屋门。
门外的男人形销骨立,模样十分狼狈,眼神里却蕴含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凶狠光芒,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风雪,长夜和饥饿都是他的敌人,正是这种凶狠让他生还了。他的嘴角还沾着血迹,这抹猩红的颜色昭示了一场厮杀,某一头冰熊的生命以茹毛饮血的方式,转移到了这个男人的体内。
屋子里的孩子们发出害怕的喊叫声,但蒙因特人的勇气让其中的一个孩子抓起了挂在墙壁上的木矛,用锋锐的矛尖对准那个可怕的入侵者。
汉娜惊讶良久,却把门完全打开,对男人说:“进来吧。”
男人点点头,他已没有余力表示歉意。汉娜用白铁壶烧开冰水,并把桌上的鲸鱼肉都全部推给男人,男人没有拒绝,很快,食物就被他一扫而空。孩子们害怕又好奇地打量他的模样,渐渐发现这个男人的脸有点眼熟。
进食过后的雷恢复了许多,他终于能够松口气,并且略微收起那股支撑他穿越风雪的凶狠敌意,虽然满脸的胡茬还是让他看起来不像好人,但至少比刚进门时好多了。桌边的孩子们不再害怕,这时他们看见桌上的空盘子,才发现自己的食物都被这个不速之客给吃掉了。
一个孩子咽下口水的咕咚声被雷捕捉到,但这时他身上没什么能补偿的东西。
“你们今天学到了什么,尤皮克?”汉娜突然问身边的男孩。
男孩愣了一下,咬了一会儿手指,然后说:“我们学到了感激食物,敬畏自然,这是蒙因特人的美德。”
“但如果不经历饥饿,你们很难真正地感激食物,就在昨天,尤皮克,你偷偷倒掉了半碗肉汤,就因为我在里面加了肉豆蔻。你不知道在这里弄到那些香料有多麻烦。”汉娜叹了口气,“现在有必要开始今天的第二课了,感受饥饿,没错,今天的午餐取消,那样就没人会在晚餐时浪费了。”
汉娜说完便把孩子们赶到另一个房间里,让他们暂时回避。
“我又一次打扰你了,汉娜女士。”雷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像是冰碴子滚过山丘。他的眼神对温暖的餐盘还有一丝留恋,但这留恋很快就被他切断了,他看着对面的老女人,眼神里有感激,还有探问。
“看来你你找到它了。”汉娜和雷对视着,“你已经和出发时不一样了。”
“你一直都知道北方有什么吗,汉娜女士?”雷问道。
汉娜用感慨的眼神看着雷,她摇摇头,用叉子往壁炉里添了一块干苔。
“其实守界者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传说了,虽然我继承了守界者的血液,但对守界者来说,从来都没有什么血统论。我曾试图去朝圣,但我没能跨越风雪。”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遗憾。
“守界者传承的是一种意志,可惜的是,我的父母,我的先辈……没人传承了这种意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守界者的意志消亡了。”
雷静静听着汉娜的倾诉,汉娜从壁炉旁转过头来说:“但现在它出现在你的身上,虽然,你是个超凡者。”
如果没有攀登哈库塔纳山的经历,雷或许会以为汉娜口中的“它”指代的是绯霓翗斯。
但现在他明白,汉娜说的“它”,正是科雷亚曾经想要寻找的东西——升华的自我。
“我得感谢你的指引。”雷说。
“是我该感谢你。”汉娜微笑道,“我的长辈说守界者的意志永远不会消亡,但他也没能亲眼见证,而我比他幸运多了。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年轻人。”
“我是雷·贝德维尔。”雷说着,忽然想起自己在永续之境里告诉科雷亚的名字,补充道:“奥斯丁·雷·贝德维尔。”
“哦,你竟然拥有教名。”汉娜有点惊讶地说,“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信仰神明的人。”
汉娜的语气有些探寻,雷沉默下来,紧了紧行囊的皮扣,他的来历,他和科雷亚的交集,以及背上那柄被包裹严实的剑里包含的秘密,甚至连他自己也十分迷茫。他无法给汉娜透露信息,贤者之石的意义太大,也太过危险,他不确定,进入永续之境的其他势力是否也得到了蛛丝马迹,并追循到这里。
“别误会,你可不用向我透露什么。”汉娜却在雷沉默几秒后,就主动微笑道:“我只是个普通老人,而且现在的境况让我感到很惬意。蒙因特人的传统是共同抚养后代,在这里,我拥有很多孩子,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
……
蒙因特人的聚落里,雷找到了病体痊愈的坎普。老管家修养很高,在一般冈堡人看来简直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的蒙因特人,他却相处得很融洽,雷回到聚落时,坎普正在观看冰洞捕鱼,并向他们讲述冈堡的蒸汽邮轮和飞艇的风貌。
见到雷时,坎普险些没能认出自己的家主。见到雷的狼狈模样,以当好一名管家作为人生价值的老人一时歉疚得眼眶发红,自责自己不该患病,让雷不得不孤身深入雪域。
不过,在用短刀刮去胡茬,用雪水擦洗干净脸庞后,雷的模样却让管家感到惊讶,他的脸颊瘦削了很多,五官线条却更加硬朗,眉眼间多了一股坚毅锋利的气质。
两天后,一驾驯鹿车从北至南,抵达了瑙瓦卢。当日午后,一列蒸汽火车冒出阵阵黑烟,驶向南方。
私人车厢里,穿着呢绒外套的雷,把长条状物体放在膝盖上,揭开亚麻布的一角,千年不锈的剑身显露出来,火羽般的刃纹随着车外的阳光而变幻色彩。
……
北境的雪地里,苏·埃里尔摘下护目镜,时隔千年,凛冽的冰风终于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故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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