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陈瑾儒,及其两个儿子先去早朝,太后生辰宴会在下午举行,陈府家眷出席的有老夫人,长房郭氏,陈玉秋,二房陈玉兰,陈玉竹以及陈远陌。可谁知今儿个中午,陈玉兰院子的丫鬟前来,说陈玉兰昨日感染风寒,咳嗽不止,怕是不能出席了。老夫人得知后也没硬强求,毕竟陈玉兰还在热孝中,女儿家还是不要出席宴会为好,免得会被人觉得轻浮,就不好找婆家了。
中午用完午膳,老夫人与郭氏,陈玉秋与陈玉竹分别乘坐两辆马车,而陈远陌为男子,自然不可与她们同坐一起,便单独再乘坐一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朝皇宫驶去。
今日陈远陌穿着紫色长衫,颜色大方得体,不会过于华丽,他坐在马车的小榻上,闭目养神。陈远陌所乘坐的马车在一行人中的最后面,渐渐的,他感觉到马车的速度有些慢了下来。
陈远陌睁开眼,还不等他拉开帘子询问,只听见车夫在他马车窗口道:“陌少爷,我看见林家少爷正在前方官道上,他也是要参加太后娘娘的宴会的,看他样子似乎是没马车坐,您看要不要捎他一程?”
陈远陌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他很清楚车夫口中的“林家少爷”指的是谁,是那个自己前世爱慕的男子,林恩。陈远陌与林恩的关系好,在上流圈里不是秘密了,车夫前来询问陈远陌的意思也是自然。
陈远陌伸出手,想拉起车窗帘来向外看看,可手的动作到一半便停止了,如果换做是从前,陈远陌二话不说,立刻会拉着林恩上马车,毕竟太后寿宴,迟到会被怪罪的,他不希望林恩在世昌王府的日子更难过。可现在么,陈远陌摆摆手,道:“林恩应该是在等人吧,不用管他,我们走我们自己的就好。”
主人都这么开口了,车夫听命从事就好,于是他便继续赶车,从官道旁林恩的身边驶过。陈远陌由始至终都没有拉开车窗帘,他只是瞄了一眼窗口那边,好像隐隐约约的有个人影经过,不过这都跟他没关系了。
此刻站在官道旁的林恩,看见陈府的车马从自己面前驶过却没有停留而错愕不已,他明明听说陈远陌会去参加太后寿宴的,为什么没有停下马车载他一程?林恩抿了抿嘴,太后寿宴自己绝不能迟到,否则指不定那个嫡母会怎么刁难他!想到这里,他转过身,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陈远陌可不知林恩心里怎么念叨他,反正他这辈子不会再为林恩做任何事情了。
马车大概又行驶了一炷香的时间,陈远陌无聊之下,掀开车帘,向外瞅瞅,看看何时才能到皇宫。
这时,他看见路旁停着另一辆豪华马车,那马车的车轮似乎坏了,只得停下,车夫在车轮旁修理着,陈远陌好奇的看了一眼那车马的标识,毕竟这里是通往皇宫的官道,在这路上的应该都是些去为太后贺寿的达官显贵。
马车的标识陈远陌是认得的,世昌王府,他见那马车里探出一小脑袋来,熟悉万分,是林淼。
这时的林淼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穿着一身蓝色锦服,圆圆的脸蛋还有些婴儿肥,稚气未脱,一看就是家里被捧着的主,完不似前世那般万事自己扛的形象。
“停车,停车。”陈远陌下意识的朝着赶车的车夫道。
听见主子在唤,车夫很快的就把马车停下来,车子就停在林淼马车的斜对面。
对方也察觉到了有马车停下,林淼莫名其妙的看着对面的陈远陌,陈远陌被盯得有些讪讪的,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可马车都停下了,总该说些什么吧。
陈远陌笑着向他打招呼道:“世昌世子,你的马车坏了,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林淼瞅着陈远陌的笑脸,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他记得那个陈家二房少爷不是跟林恩走得近吗,自己平时可没少刁难过林恩的,他该不会是想为林恩出气吧?
林淼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性,他连忙摇摇头,道:“不,不,我还是在这里等车夫修好吧。”
陈远陌看了一眼世昌王府的车夫,其实从刚才起,他的余光就在观察那人,陈远陌虽然不懂得修车,但也看得出来,那车夫根本是在故意磨洋工,没有要修好车子的意思。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大概也能猜得出,林淼是被人故意拖住的吧。
“你确定吗?”陈远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宫门就要关闭了,我看你这马车,一时半会修不好,太后宴会迟到,就算你是世昌王世子,也免不得一顿责罚吧。”
林淼一听,想想也是,太后寿宴绝不能迟到,于是蹭的一下跳下马车,就朝陈远陌那边走去,“那拜托你了。”
“世子……世子。”修车的车夫连忙阻拦道:“我这车子马上就能修好,您再等等吧,一定能将您送到皇宫。”
还不等林淼开口,陈远陌冷笑一声,道:“你是担心你家世子爷,还是你不信任我?”接着他建议道:“我先带着世子去皇宫,不会弄丢他的,要是你家世子少一根汗毛,都可以算在我头上。马车你慢慢修,免得回去的时候又坏在半道上,虽说这是夏季,但也夜深露重,生病就是你的责任了。”
此刻修车车夫真不好再拦着了,免得被人疑心了去,他只得向林淼道:“世子一路小心,小的一把马车修好,就立刻去皇宫门口守着。”
林淼走到陈远陌的马车前,陈远陌为其拉起车帘,向他伸出手,友好的说道:“上车吧。”
见状的林淼顿时鸡皮疙瘩竖起,他开始回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陈远陌。这还真不怪林淼多想,因为他跟陈远陌根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由于世昌王府的嫡庶之分,他没少对林恩使绊子,而林恩身边的那些个君子朋友们对他很是厌恶不齿,经常排挤他,这些朋友中陈远陌就是其中之一。
林淼的思绪还在飘忽不定的时候,陈远陌拉着他的袖子半拉扯的将人带上了马车,然后吩咐车夫道:“走吧,别迟到了。”
林淼上车后正襟危坐,陈远陌也是一阵沉默,俩人没什么话题,马车内的气氛尴尬不已。
陈远陌毫不掩饰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淼,这个前世对他照顾整整三年的“陌生人”。是的,林淼对陈远陌来说是个陌生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陈远陌的心爱之人林恩,恰巧是林淼的庶兄长罢了。
托林恩的关系,陈远陌对世昌王府算是了解得非常透彻,世昌王乃异姓王,爵位世袭,三代降一级。世昌王林英之还是世子的时候,喜欢一个姓柳的女孩,但是那女孩的家族地位不高,恰巧那时候又是皇子争夺皇位的重要时期,为了家族联姻,世昌王不得不违心娶了杨家的女儿为妻,因为杨家的另一位女儿是当时热门皇子的正妃,现在的皇后。这也就是说,皇后与世昌王妃是亲姊妹。
那世昌王根本不喜欢杨氏,娶她完是为了利益驱使。世昌王依旧喜欢那柳姓女孩,便硬是将其抬进门,还想给她以平妻之位,那杨氏怎么可能愿意?为此没少跟世昌王闹,后来都闹到皇上那边去了,皇后见不得自家妹妹受委屈,给世昌王试压,使得那女孩是能以柳姨娘的身份留在世昌王府,而这位柳姨娘就是林恩的生母。
杨氏为世昌王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林焱,小儿子林淼。可世昌王压根不想让杨氏所出的儿子继承自己的爵位,所以让大儿子林焱娶了长公主为妻,断了他的继承人位,至于小儿子林淼么,世昌王一直实施捧杀政策,现在将世子之位给了林淼,却对他百般宠溺,让他变得纨绔不堪,迟早自己也会丢了世子的头衔。
世昌王妃身后的杨家,是大楚的另一个大家族,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与第一世家郭家相抗衡的家族。郭家大多出文官,而杨家是手握重兵,以战场上的功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正所谓树大招风,月满则亏,杨家有些拥兵自重了,最终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杨家一倒台,世昌王立刻夺了世昌王王妃的正妻之位,杨氏一闹,他立刻向皇上请命,要立柳姨娘为正妃,那时候皇上正要严惩杨家,见杨氏如此不知好歹,便直接下令让世昌王将其休弃,还将杨氏与其他被牵连到的杨家人一样,打入奴籍。
杨氏被赶出世昌王府后,陈远陌就没再关注这些事情,因为欺负林恩的人已经不在,至于后面发生什么事,跟他就没关系了。
直到半年之后,杨家被抄家的那个冬天,天气异常的寒冷,那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陈远陌在外办事回府,经过街区闹市时,看见大冬天有人跪在街口乞讨,那人的身边躺着一个人,那人被草席盖着,看着样子是想讨些钱财葬了身边的人。
那种天气,就算是闹市,来往的人也是稀稀疏疏,没人会多做停留,陈远陌当时就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来,让跟在车外的小厮交到那乞讨人的手中,让他赶紧将人葬了,别在这种天气跪在外头了。
那人抬头,从小厮手中接过银子后,看向了陈远陌的马车那边,刚好与其相对视,这时陈远陌才算看清了乞讨之人的相貌,那人居然是林淼!
当时陈远陌还挺后悔的,他能猜出来,躺在林淼身边的死人应该是杨氏,给那种女人安葬费,陈远陌只当是把那十两银子丢进了茅坑。
那次短暂的相遇之后,陈远陌再也没有见过林淼,直到后来他被人诬陷通敌卖国,被做成人.彘,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皇甫恒折磨腻了,觉得宫里留个人.彘不吉利,便将他又弄出了宫,关进了监牢便不再做管,只是偶尔前来赏玩一番,至此之后,折磨陈远陌的人从皇甫恒变成了监牢里的狱卒们,只要弄不死就行,那是的陈远陌近乎麻木不仁了。
而此时的林淼已经不是世子爷了,他跟杨氏一样,一起被打入奴籍,只能干最低贱的活来养活自己。监牢里的环境并不好,经常有传染病,或者死人什么的,所以不会有人喜欢在监牢里干活,而林淼却不得不在监牢里打扫卫生,搬走死尸,为病人熬药,来养活自己。
当林淼第一次走进陈远陌的监牢时,差点没尖叫出声,要不是他还认得陈远陌另外半张没毁容的脸,他是绝对没想不到陈远陌会落得如此下场。
林淼看着陈远陌整天挨打,忍受酷刑,看着陈远陌变疯变傻,大哭大叫。林淼无法为他做些什么,只是帮他处理伤口,帮他煎药。直到陈远陌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林淼一咬牙,随手拿起一床破旧的棉被,将其捂在陈远陌的头上,硬是将人捂晕了去,紧接着,他又跑去告诉狱卒,说陈远陌死了,在狱卒们眼里这人.彘跟死人没两样了,他们见陈远陌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就没去仔细辨认,让林淼直接将人扔去乱坟岗。
当天夜里,林淼用自己所有的钱财买了一匹老马,驾着马车,带陈远陌逃出京都。
也许是受林恩的影响,陈远陌眼中的林淼纨绔,败家,小心眼,易怒爱嫉妒,所以对他的印象很不好。可是后来呢,林淼为什么要救他?陈远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大雪天里,自己派小厮给他那十两银子的事了,林淼是在报恩吧。
林淼是很想让自己目视前方,别去管陈远陌那异样的目光,可是陈远陌都盯了一路了,他目视前方目视的脖子都酸了,终于林淼实在忍不住,他扭头朝陈远陌怒目道:“我脸上有花吗?要不要我摘下来送你啊?”
“呃……”陈远陌愣了一下,不禁感慨,差别还真大呢,前世的自己真正接触,了解林淼的时候,他俩都在人生的最低潮,那时候的林淼为了生存已经磨去了所有棱角,对谁都是温温和和,说话可没这么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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