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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洪仁达供出御林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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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孚泗仔细查看,又叫几个投降过来的太平军官员当面核实,确证绑送前来的人就是李

    秀成。他知道,老天王洪秀全已死,幼天王洪天贵福是个稚童,干王洪仁迳献芾砣?/p>

    政事,但资望浅,功劳小,不足以号令全国,目前太平天国真正的第一号人物,就是眼前这

    个李秀成。真个是福星高照、鸿运齐天,萧孚泗飞马进城,向曾国荃报告了这个特大消息。

    “真的是伪忠酋?”曾国荃这几天正为没有抓到太平天国最重要的领袖而气沮,这个消

    息太使他兴奋了。

    “卑职已叫投降过来的长毛伪官员当面验证,确为伪忠王李秀成无疑。”萧孚泗响亮地

    回答。

    “那伪幼天王、伪干酋、伪章酋呢?”曾国荃迫不及待地追问,恨不得一网打尽。

    “暂时都还没有抓到,不过不要紧。”萧孚泗信心十足地说,“这一两天内一定有喜讯

    传来,九帅你就放心等着吧!”

    “萧军门,你赶快把伪忠酋带上来,本帅要亲自审讯他!”

    曾国荃大声命令。

    “是!”萧孚泗转身出门。

    “慢点。”曾国荃摸着光秃秃的尖下巴,想了片刻说,“本帅是堂堂王师的三军统帅,

    伪忠酋不过是山野草寇,今日做了本帅的阶下囚,就这样叫了来,本帅不是与他平等相见了

    吗?萧军门,你下去赶紧造一个长三尺、宽三尺、高六尺的木笼子,将那伪忠酋五花大绑扔

    进木笼之中,再命四个兵士肩抬着他来大堂见我。”

    当兵士们抬着装有李秀成在内的大木笼进来时,曾国荃已穿上二品文官朝服,板紧长

    脸,挺直腰板,端坐在大堂正中。木笼被轻轻放下,曾国荃放在案桌上那两只瘦骨嶙峋的手

    已抖动起来,发出鸡啄米般的“笃笃”响声,两只细长的眉毛紧紧连成一线,两边太阳穴上

    的青筋暴凸,嘴唇在抽搐着,见木笼中的李秀成坦然坐在里面,犹如一个正在纳凉的闲人,

    不由得更加气愤。

    “啪!”曾国荃猛地拍打案桌。用力太猛,自己都感到手心发麻,两旁兵勇吓得一齐把

    头低下,木笼中的李秀成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依然端坐着,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你就是伪忠酋李秀成!”堂上曾国荃嘶哑的吼声近于颤栗。

    “本王正是。”木笼里李秀成的回答十分安详。

    曾国荃被李秀成的气概所镇慑,好一阵子问不出第二句话来。“伪幼天王到哪里去

    了?”很久,曾国荃才又迸出一句话。

    “不知道”。李秀成心里高兴,这说明幼天王没有被抓住。

    “洪仁⒘稚荑澳兀俊?/p>

    李秀成又是一喜,干王、章王都没有被抓!他仍然从容回答:“他们会始终在幼天王身

    边的。”

    “哈哈哈!”曾国荃盯着木笼许久,突然发出一阵大笑,“李秀成,你也有今天!”曾

    国荃放肆地笑着,声音由得意到癫狂,由癫狂到黯淡,由黯淡到凄然,终于掺合着嘤嘤哭

    腔,使得满堂官兵毛骨悚然,大热天气,如同站在寒风之中,全身瑟瑟抖动。

    “李秀成,你害得我好苦哇!”曾国荃大叫一声,收起怪笑,两眼射出凶光,猛地站了

    起来,两手支在案桌上,喝道,“你逃出城时带了多少人马?”

    传闻本事了不得的曾老九竟是这样一个色厉内荏之辈,李秀成着实鄙视,他闭上双眼,

    不再搭理。

    “你想逃到哪里去?”

    李秀成不答。

    “你的弟弟李世贤现在哪里?”

    李秀成仍不回答。

    “陈炳文、汪海洋、赖文光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李秀成面无表情闭目端坐,对曾国荃的提问一慨采取蔑视的态度,不予理睬。一个阶下

    囚竟然如此傲慢无礼,使得曾国荃威风扫地。他恼羞成怒,终于完全抛开了二品大员的身

    分,顺手从案桌上拿起一个平时装钉文簿的铁锥,快步走下堂来,直冲到木笼边,对着李秀

    成的大腿死劲一戳。李秀成紧闭双眼,全身靠在木柱上,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他强忍

    巨大的疼痛,一声不吭。曾国荃将铁锥用力拔出,一股鲜血泉水般喷出,从木笼里流出来。

    李秀成斜起眼睛看着,嘴角微微歙动。曾国荃气得又是一锥。这一锥没有刺着,反倒因用力

    过猛,自己的额头撞在柱子上,痛得他哇哇直叫:“来人呀,拿刀子割他的肉!”

    两个亲兵过来,搀扶着曾国荃坐到椅子上,一个亲兵拿了一把匕首上来。“割,给我一

    块块地割!”曾国荃坐下后,一手压着额头,一边大嚷。

    亲兵拿起匕首,走到木笼边,将刀伸进木笼,对着李秀成左臂一划,一块肉掉了下来,

    鲜血涌出。胆小的幕僚掩面不敢看,胆大的侧眼看时,只见李秀成依然坐着,岿然不动,心

    里暗暗钦佩。

    “再割!”曾国荃完全疯了。亲兵只得又将匕首举起,在李秀成的左臂上又切下一块肉

    来。这时李秀成左边衣裤已完全被血浸湿,他不动也不作声,如石雕铁铸般端坐着。坐在一

    旁的赵烈文实在看不下去,站起来走到曾国荃身边,轻声说:“九帅,不要再割了,李秀成

    神志已麻木,再割几块也是枉然,万一血流过多死了,今后不好交代。”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曾国荃冷冷地回答。

    “九帅,假如朝廷要献俘呢?”

    “李秀成不过草寇一个,朝廷犯不着为他举办献俘大典。”

    曾国荃阴冷地望着桌面,突然神经质地抬起头来,大声发令:“给我割,一块块地割下

    去,割死拉倒!”

    赵烈文知曾国荃已丧失理智了。他当然能理解曾国荃此时的心情。为破金陵,老九差不

    多把命都贴上了,但作为受曾国藩之命前来辅佐的幕僚,他认为有责任制止曾国荃的失态行

    为。“九帅,就是朝廷不让献俘,李秀成毕竟是长毛中的要犯,抓住他,是九帅一桩很大的

    功劳。现在天气炎热,李秀成又衰弱不堪,若再割几刀,李秀成立即就会死在堂上。今后万

    一有个小人上书给朝廷,说九帅抓的是个假的,冒功请赏,九帅那时拿什么来作证?”

    赵烈文这几句话显然打动了曾国荃,他抬起黑瘦的右手,有气无力地挥动一下,示意亲

    兵下去。

    “九帅。”赵烈文继续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不能让李秀成现在就死去,故还要请

    九帅立即命人给他搽药治伤,免生意外。”

    “你说什么?”曾国荃鼓起眼睛望着赵烈文。赵烈文转过脸去,躲开他的令人生畏的眼

    光。“九帅,中堂大人还未来哩,他要亲自审讯李秀成。”一句话,仿佛一服清凉剂,使曾

    国荃蓦地清醒了。是的,大哥还在安庆,说是这两天就要到金陵来。假若李秀成今天死了,

    怎么向大哥交代?糊涂!曾国荃暗自痛责。他站起来,对着公堂下的木笼子说:“李秀成,

    你犯下了弥天大罪,死有余辜。本帅今日暂不凌迟你,再让你苟活几天!”

    四个亲兵走到木笼边,一声吆喝,将笼子抬到肩上,正要启动时,李秀成望着曾国荃破

    口大骂:“曾老九,你这个比蛇蝎还毒比猪还蠢的家伙,两国交兵,各为其主,败军之将,

    可杀而不可辱,这点小道理你都不懂,岂有资格审讯我!且胜败兵家之常事,大江之南,我

    天国将士还有数十万人,你不过偶尔获胜而已,怎能在本王面前装腔作势!”

    刚刚冷静下来的曾国荃又被李秀成的这几句话激恼了。

    他怒不可遏地从亲兵手中抢过匕首:“老子今天非要宰了你不可!”说着就要冲过去,

    赵烈文一把抓住:“九帅,不要跟这等小丑计较!”转脸吩咐,“还不快抬下去!”

    曾国荃重新坐到椅子上,气得脸色煞白。正在这时,刘连捷进来大声禀报:“九帅大

    喜,洪酋的二哥洪仁达捉到了!”

    “押上来!”曾国荃命令。与李秀成第一次面对面地较量,他自己心里清楚是输了,现

    在要通过审讯洪仁达把面子挽回来。

    洪仁达被押上来了。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身材肥胖,面皮黧黑,头发稀疏,眼小唇

    厚,一副猥琐的样子。洪仁达进得门来,不待曾国荃问话,便双膝跪在大堂当中,口中喊

    道:“曾九爷饶命!”

    曾国荃鄙夷地瞟了一眼,喝道:“报上名来!”

    谁知洪仁达虽在金陵住了十多年,竟然听不懂曾国荃的湘乡官话,茫然呆望着曾国荃,

    不知他说些什么。“报上名来!”

    曾国荃不耐烦地又吼了一句。洪仁达仍然傻子似地望着。“他莫不是个聋子?”曾国荃

    心想。

    “九帅。”赵烈文心中已明白,凑过去说:“想必他听不懂你的话。”曾国荃点点头。

    赵烈文对亲兵说:“把陈德风押来。”

    松王陈德风昨天在城里巷战被俘,当即就向湘军缴械投降了。陈德风被带上来了,两只

    手被绳子绑着。

    “陈德风,你禀告本帅,洪仁达是聋子,还是听不懂本帅的话。”曾国荃问。

    “禀告九帅,洪仁达不是聋子。他自幼在家种田,没有出过官禄布一步,平素只听得懂

    花县土话,其他什么话都听不懂。”陈德风弯腰回答。

    “那你就把本帅的话用花县土话再说一遍给他听,要他务必从实招供。”

    “是!”陈德风又一鞠躬。

    经陈德风翻译,洪仁达终于听懂了,“小人名叫洪仁达。”

    “你是洪秀全的什么人?”

    “小人是洪秀全的二哥。小人兄弟三人,大哥和我是一个娘所生,老三是另一个娘生

    的。”

    “洪秀全封了你什么官?”

    “老三先封大哥为安王,后改为信王,封我为福王,后改为勇王。九爷,其实我和大哥

    一世种田,大字认不得一石,我们不晓得做王,只知吃好的穿好的,多讨几个老婆。”洪仁

    达在被抓的那一刻,就在盘算着如何保住这条命。他把责任全部推到洪秀全身上,把自己装

    扮成一个愚昧无知的乡巴佬。大堂里的人都觉得好笑,只是不敢笑出声来。曾国荃想:这样

    的人居然也当了十多年的王,真他娘的混帐!

    “洪仁达,本帅问你,洪秀全是哪天死的?”

    “老三是四月十九日归的天。自三月底以来,天京被九爷围得紧,老三知道仗打不赢,

    便急病了。我劝他吃药,他不吃,他说他的命是天父掌管的,吃药没有用。四月十九日那夜

    里,城里四处火光冲天,老三以为城攻破了,便服毒自杀了。”

    “洪秀全的尸体埋在哪里?”

    “埋在新天门外御林苑东边山上那棵最大的桂花树下。”

    “你可要老实招供,不准胡扯!”

    “是,是,小人不敢胡扯。老三归天后,是我抹的尸换的衣,埋的地方也是小人和小人

    的大哥一起选定的。”

    洪秀全虽未生擒,却可确认已死无疑,这是曾国荃今天审讯洪仁达的收获。这样一个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