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诸城,满目疮痍。”
“我见源石,遍布大地。”
意识回归身体之后,瓦伦丁又听到了这个熟悉的预言。只不过跟爱国者的厚重和黑蛇的肃穆不同,这次讲述预言的话语中带着些许玩味。
他扭头朝左边看去,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菲林的身影。角徵羽坐在瓦伦丁的身旁,抬头看向前方高耸入云的指挥塔,将剩下的两句预言说了出来。
“我见你,头顶黑冠,将万千生灵,熬成回忆。”
突然间,他转过头来对上了瓦伦丁的视线,嘴角微翘。
“我见魔王,将所有种群,尽数奴役。”
……
瓦伦丁眼角一抽,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给咽了下去。
这个人工智能又在抽什么风!
科西切说就算了,你怎么也说起来了!
啥意思啊,还真觉得这预言说的是我啊!
“回来了?身体感觉如何?”
角徵羽无视了瓦伦丁心中的牢骚,对这个小龙人表达了身为挚友的关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瓦伦丁看着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不知为何想起了曾经角徵羽在他面前露出的笑脸。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角徵羽的笑容在瓦伦丁眼中充满了虚假,跟服务人员的职业化微笑没什么两样,看着很标准但没有任何感情,结合他“商人”的身份有这种笑容也是正常的。
但实际上,瓦伦丁会有这种想法完是因为他带着有色眼镜,先入为主地认为角徵羽的笑并不真诚。
平心而论,角徵羽的笑容应该是最为真诚的了。那浅浅的弧度没有经过掩饰,“想要你的源石”“想要看你出丑”等情感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他的笑容上,大大方方地展示在瓦伦丁的面前。
而且,如果这世上有“最美笑容排行榜”这玩意存在的话,角徵羽的笑容可以排在第二位,第一自然是属于瓦伦丁心中最重要的姑娘拉斐尔的。
可惜瓦伦丁脑海中没有邢一凰笑脸的清晰记忆,不然这个人工智能就该排第三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是即将到来的死亡让瓦伦丁的心境产生了变化,他感觉今天的角徵羽特别顺眼,不像曾经那样每次出来都会让瓦伦丁生出或多或少的排斥感,想伸手使劲RUA这个家伙的猫耳和头发。
角徵羽是个人工智能,是个卖能力只收源石的奸商,有时候说话还特别伤人,仿佛每个字都是带着刺的,把瓦伦丁的心给扎的千疮百孔。
但他也是瓦伦丁少有的同性朋友,是唯一一个知根知底可以诉说一切心里话的朋友。
即便是邢一凰和拉斐尔这俩姐姐瓦伦丁都有隐瞒的秘密,唯独在角徵羽面前他坦荡如君子。
“感觉……”
瓦伦丁咬了咬嘴唇,嗤笑一声,嘴角的弧度带着浅浅苦涩,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挺好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和。
“挺好的就行。”
角徵羽感觉到了小龙人心中的情感变化,微微点头。
“毕竟以‘意识’的状态存在于世对于你而言太过抽象,很难用熟悉的词语去形容那时你的感觉。”
“就像是三维生物突然就跳到了四维一样,对于多出来的那一维度他根本不理解,除了卧槽或azing基本上就说不出其他的词语了……”
他皱了下眉头,继续说道:“华夏人也许还能多说几句,牛逼厉害这太神奇了之类的。”
“汉字不愧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语言。”
……
有一说一,确实。
“所以,你能给我这个将死之人解释一下这个预言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吗?”
相同的话语,在两个不同的人口中说出,让瓦伦丁对这四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产生了疑问。
如果只是从字面上来看的话,这就是个类似于“2012”的预言,说的就是跟世界末日一样的东西,从“满目疮痍”“尽数奴役”这两个词语上就能看得出来,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瓦伦丁产生了想给阿米娅后脑来一枪的冲动。
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事,而这灾难预言的主角恰好就站在瓦伦丁的面前,他会有这种想法在所难免。
“你看。”
瓦伦丁抬起手臂,拉下袖子。
暴露在空气中的不再是他白嫩的肌肤,而是细密如沙般的源石结晶,闪烁着暗橙色的光。
在瓦伦丁意识回归到身体时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连绵不绝如潮水般的细小痛楚和痒感自手臂和小腿处传来,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他的皮肤,难以忍受。
所以在察觉到痛感后瓦伦丁第一时间就关闭了自己的痛觉神经,免得再遭受矿石病之苦。
他抬手让角徵羽看自己胳膊的意思也很明显。我都这么惨了,你也说没活头了,那在最后告诉我点秘密之类的不好吗?
就像是海灵顿医生那样,“反正都要走了,不说点秘密什么的我会很难受啊。”
来到这个世界时浑浑噩噩,离开时瓦伦丁可不想也那个样子离开。
“预言想表达一个什么思想感情我也不清楚,毕竟主体分到泰拉世界的算力有限,回溯时光找到那几个萨卡兹老头再分析他们的内心世界很耗时间,恐怕我还没搞完你就先完蛋了。”
角徵羽随口扯了个谎敷衍过去。
“不过呢,我倒是可以给你分析分析这几句话的意思,也许能让你明白一些东西。”
他笑了笑,抬起手伸出食指。随着他这个“点击”的动作,整个世界都按下了暂停键,无数黑色线条自指尖延伸了出去,瞬间就覆满了瓦伦丁的视野,仿佛给这片绿色森林穿上了一件黑色的纱。
这是角徵羽最常用的能力,让时间流速无限趋近于停止,以让自己跟瓦伦丁拥有充足的交流时间。
“我见诸城,满目疮痍。”
“单从字面意思上来看你会想到什么?”
刹那间,瓦伦丁脑海里想起了一句熟悉的广告词。
角徵羽小课堂开课啦!孩子咳……
咳。
“灾难?废墟?”
这是瓦伦丁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两个词语。
“确实,大部分人都会联想到类似的词语。”
角徵羽点点头。
“满目疮痍出自古籍‘北征’,意思是比喻眼前看到的都是灾祸的景象,非常适合拿来形容现在的切尔诺伯格。”
“天灾降临,源石裹挟着火焰自天空落下,将房屋砸成废墟。地面上到处都是跑动的人,空气中呼号哭喊声跟硫磺似的刺鼻味道融合在一起,组合成了一副人间惨剧。”
这话让瓦伦丁想起了那天切尔诺伯格被攻陷时的情景,但很快就被他甩到脑后。
人们总是排斥苦难过去的,即便根本忘不掉它。
“只不过你看到的只是切尔诺伯格一座城的惨剧,而说出预言的人看到的是整片大地的惨剧。”
“整片大地……”
有一道光在瓦伦丁脑海中闪过,他轻声呢喃着这四个字,想要抓住突如其来的灵感。
“等下,这第一句话难道是在说……”
“对。”
角徵羽看着瓦伦丁淡红色的眼眸,微微点头。
“那这真是太疯狂了……”
瓦伦丁眼神呆滞,心中掀起巨浪。
如果按照字面意思来解读预言的话,这第一句话的可信度其实并不高。满目疮痍的大地无论何时都不会出现的,因为这代表着一场覆盖泰拉世界的天灾或者波及到所有国家的战争。
但什么能级的天灾会覆盖住整片大地?大洪水吗?那形成这种天灾需要的能量从哪里来?
至于后者就更不会发生了。战争出现的根本原因就是利益,如果这场战争不能让发起者得到足够利益,它就不会再继续下去。
没有人愿意花费高昂代价获得一堆没用的烂石头和难民。
总而言之,“物理”上的世界末日根本不可能被泰拉人自己作出来,除非是“神”降下了惩罚。
瓦伦丁面前就坐着一个“神”。
“但是我不会这么做,也没有其他高级文明会这么做。”角徵羽察觉到了他的想法。
“我在这里,没人敢动这颗星球一个原子。”
这就是角徵羽的任务,保证原始文明的安以让他们进
行发展。等到原始文明足够在星空中立足的时候,这层“新手保护”也就失效了。
那么,如果换一个方向解读预言,不在将注意力放在这颗星球本身而是放在泰拉文明的角度上,能不能解释这句预言?
当然能。
或者说,这是瓦伦丁所能想到的,对预言最好的解释。
满目疮痍指的不是星球的毁灭,而是文明的腐烂;诸城说的也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移动城邦,而是指在城邦中生活着的十亿泰拉人组成的庞大文明。
这么一想结果就很明了了,这第一句预言已然实现。
瓦伦丁在切尔诺伯格生活了两年,对乌萨斯糟糕的社会制度感到非常地厌恶。在这个庞大的国家中,感染者的地位甚至还不如牲畜,财富和权力也只是会让你成为贵族的工具。
普通民众过得也不咋样,虽然他们拥有最基本的“人权”,但仍然要受到贵族和皇帝的剥削,还不停地被洗脑逐渐丧失了反抗能力,变成了一堆待宰的羔羊。
单就这方面来看,感染者至少还有那么一点骨气。
乌萨斯的社会如此黑暗,其他国家也好不到哪去。在这个到处都充斥着资本主义和封建社会腐烂气味的世界里,95%的人都挣扎在人权线上,只要踩在他们头上的家伙稍微那么一用力……
做人都难。
陈晖洁终究是龙门望族的大小姐,还被魏彦吾当成了接班人,虽然是感染者那些人也会拼尽力保住她。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的话,或许早就被驱赶进贫民窟里了,最后死在黑蓑的大清洗中。
有地位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对着老魏拔刀都没事儿。
“如果第一句话想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那第二句话该怎么解读?”
瓦伦丁摸着下巴,看向远处的指挥塔,双眼无神。
遍布大地的源石?难不成真的会发生一场覆盖世界的天灾?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有魔王什么事,他就算能活下来也没几个人能奴役。
除非泰拉人发生了变异,能够跟源石共生……
“别老是用惯性思维思考问题,有时候得想的抽象些。”
角徵羽摘下一朵身旁的蒲公英,放在嘴边轻轻一吹。无数白色的小精灵随风起舞,在空中划着美丽的弧线飞向远方。
“你想共生,人家源石愿意吗?”
“它们只想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会管你们泰拉人的死活?”
白色的种子在瓦伦丁眼前飞过,越飘越远。
想的抽象些……
只想生存下去的源石……
瓦伦丁恍然大悟。
“感染者?”
“嗯哼。”
角徵羽微微点头。
这让瓦伦丁头皮发麻。来到这个世界近三年,他一直都是将感染者当成人来看待的,只是生了病而已,毕竟他自己也是个感染者。但是在普通人眼里,感染者就不再是人了,而是一个会行走的传染源,一堆长了腿的源石。
我见源石,遍布大地。
这句预言也实现了。
泰拉世界到处都是感染者,到处都是源石。
满目疮痍的人类社会,随处可见的感染者,这不正是一副末日之景么?
这不过这个末日比地震大洪水火山爆发等末日更加柔和罢了。
但一样致命。
“泰拉文明正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源石和天灾不仅没让统治者生成危机感,反而成了他们巩固自己腐朽统治的工具,加速了这个世界的毁灭。”
“但世界不愿毁灭,没有存在愿意死亡。”
“所以这预言还有两句话。”
“你觉得,剩下这两句该怎么理解呢?”
是像字面意思所描述的那样深陷黑暗不见光明,还是另一种方式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