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狗官逼死的?”
听到喽啰头子这极具蛊惑力的话,中年人略有些迷茫的抬起头,喃喃道:“一开始,俺也是这么想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平日里只想着收税,让俺们给他出劳役!出苦工!
可一遇到这些个大灾大难,他们却是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根本看不见,听不着,也不管俺们死活!但是后来,俺却不这么想了。”
“为什么?”见中年人这么说,这下子,却是轮到喽啰头子诧异了!
难道,事实不就是这样的?
那些肚满肠肥的官老爷,除了高高在上,不管人间疾苦,还能做什么?这样的官,这样的朝廷,还要他作甚?
“因为……”
中年人看了诧异的喽啰头子一眼,语气中仿佛带着万般的无奈和懊恼:“因为俺来了这里后才发现,朝廷其实并没有忘记俺们,它运来了无数的救济粮食,也派来了赈灾的大官……”
“放屁!”
中年人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喽啰头子却已经是变了脸色,只见他气急败坏的打断中年人的话!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运来粮食?派来官员?就算有,也被他们自己贪了!
有谁管过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有谁给咱一粒粮食!不光不给粮食,粮税还要一分不少!就今年这个年景,谁能缴得起税!这不就是官逼民反么!”
“事情不是这样的。”
面对着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的喽啰头子,中年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涨红着脸道:“这里的县丞给我们看了朝廷的文书,虽然俺看不懂上面的字,但这边的百姓都说:朝廷早就免了他们所有的赋税,还特意送了救济粮!
俺虽然没亲眼看到过,但这里每一个百姓,都是这么说的!总不会每一个人,都想骗俺吧?”
“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说的?”看着老实巴交的中年人,原本气急败坏的喽啰头子突然间,感觉自己的信念动摇起来。
他是恨逼得他走投无路,只能落草为寇的大唐朝廷!
他原本也想学程咬金,学当年的瓦岗山一样,义旗高举,替天行道!
但自从亲眼见到程咬金后,喽啰头子这才发现:他的偶像程咬金,那个天不服地不服的好汉子,那个解救了无数山东百姓,分粮分钱的混世魔王,偏偏就在为这个朝廷效力!
那按照这么来说,那自己一直恨的对象,不就是自己一直崇拜的人?
在发现这一点后,这个问题就开始不断的在喽啰头子的脑海当中碰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逼疯掉!
直到现在,他终于从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身上,似乎找到了另一个答案。
“那些救灾的粮食,为什么没有到我们手里?取消税收的命令,为什么我们也没有看到?”竭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安,喽啰头子咬牙问道。
“俺听明白人说……”
中年人看了喽啰头子一眼,往后挪了挪屁股,小心的道:“这是因为那些大地主在作祟!是他们刻意拨弄是非,让朝廷的救济进不来,让我们痛恨官府,然后好带着我们围攻朝廷,实现让他们去当皇帝的美梦。”
“你的意思,这些,都是地主们挑起来的?”
喽啰头子呆了,不得不说,他从始至终,从来都没有将这些事情,往地主身上想过!
或许,在现在许多人印象中,古时候的地主,都是黄世仁,南霸天,周扒皮之类,头贴狗皮膏药,手拿大烟杆子,吆五喝六,欺男霸女!
但实际上,真正的地主,却鲜少有这样的人存在!
比如萧寒,他也算是三原县的大地主,又或者程咬金他们,都是坐拥良田千顷的地主。
但他们会欺负自己家佃户?不会吧?!
因为这样做,实在是太丢份!
并且他们不光不会欺负佃户,更不会允许别人欺负自己家佃户!谁要敢这么做了,那就会视为对他们这些顶门杠子的挑衅,这可就不是几句口角,几记拳脚就能揭过去的小事了。
而除去他们这样的大地主,一些小地主对佃户,那更是好的像自家人一样。
无他,只因为你对佃户不好,明年人家去别的地主家种地做工,你自己守着那么大一片土地,干瞪眼去吧!
所以综合来说,这个时代的地主,实在是让百姓恨不起来,再加上“皇命不下乡”的规矩,平民百姓根本见不到青天大老爷,所有关于朝廷,官家的命令,条例,都是从地主,里长那里得来的。
而这中间,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这些地主,里长,一定会在这其中夹带无数私货,让平民百姓将所有的不满,愤恨,转移到看不到,摸不着的官府身上。
这一夜,喽啰头子失眠了,并不是为了计划怎么逃跑而失眠。
而是他生平第一次,开始认真思量自己看到的这一切,听到的这一切。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更是跟着宁城赈灾的队伍,走遍了这附近的十里八乡,用所有的亲身体会,证明了中年人那一番话的真实性。
原来,官府并不都是坏的!而地主,也并不都是好的!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地主,每个人都有土地,都能吃饱穿暖,那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就在走过宁城附近最后一个村落的时候,喽啰头子回望破旧不堪的山村,脑海里突然生出许多官员智者,都不曾有过的宏愿大誓!
也是因为这个强烈念头的驱使,让喽啰头子在回到宁城后,毅然将自己的衣服撕开,以指蘸血,写了一封血书,托看管他们的守卫,将血书呈送给宁城里最大的官,萧寒!
“咳咳,大哥,你写那信到底是干啥用的?”身边,中年人古怪的看着自己的头头,小心的开口问道。
“那是大哥我的心愿,虽然有些可笑……”喽啰头子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
“哦……”中年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突然又哭丧着脸道:“那你的心愿多不多?下次能不能,不用我的血,用你自己的血写?”
“废话!当然不行!大哥我晕血不知道?”
“晕血?晕血还写血书?”
“那个…我只晕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