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白的动作很轻, 如同蜻蜓点水一般, 将创可贴贴在了他眉侧伤口的位置。
谢随甚至能够感受到小姑娘轻柔的呼吸, 宛如一阵幽凉的夏风, 拍在他的脸上。
在她抽手离开的那一瞬间, 谢随忽然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寂白心头一惊, 她感觉到男孩手掌传达而来热力, 本能地挣脱。
而谢随牵引着她的手,让她的手指头, 一点点地按在创可贴的表面。
“贴紧一点。”
他似知道自己吓到了他, 所以解释了一句。
透过创可贴, 她甚至摸到了他凸出的眉骨, 带着温度, 质感很硬。
寂白抽回了手,甚至还带得身体往后退了退。
谢随挺直了身形, 清浅地笑了声:“谢了。”
“没事。”寂白抿抿嘴, 叮嘱道:“以后别和人打架了。”
“不是打架。”谢随解释:“是拳击。”
“那也是打架。”
谢随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拳击和打架的区别,索性又凶巴巴喃了声:“少管老子。”
丛喻舟连忙用手肘戳了戳谢随, 好不容易人家女孩主动关心一次,眼瞧着这家伙是又要作没了。
“随哥不是这个意思, 寂白同学,别放在心上。”
“就是理解的意思。”谢随淡淡道:“想管我,等当了我女人再说。”
“......”
寂白无言以对, 她跟他们告了别, 回到了闺密身边。
殷夏夏一路上都在嘀咕:“他之前那样对, 还给他买创可贴,要是我啊,肯定有多远就离他多远了...”
“是啊,白白,那种坏脾气的不良少年,咱们还是少接触为妙,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做出伤害的事。”
寂白摇了摇头:“他不会伤害我。”
经历过众叛亲离与死亡,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人值得寂白相信,那就只有谢随了。
谢随脸上挂彩,冷酷的眉骨位置贴上了创可贴,竟然莫名地添了几分亲和力。
主要寂白买的创可贴,不是那种木色创可贴,而是...卡通创可贴。
每次有女孩经过谢随身边,偷偷打量着他眉间的创可贴,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谢随的气质素来高贵冷艳,现在画风突变,竟然变得有点可爱了。
而他竟然挺舍不得撕下创可贴,贴了整整一周都没换过。
打球的时候,丛喻舟指了指自己的眉毛:“随哥,创可贴掉了。”
谢随额间缀满了汗粒,创可贴耷拉在他的眼皮上,被他顺手一捞,又捞上去贴起来。
丛喻舟:......
恶心不!
直到课间时分,丛喻舟打瞌睡醒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随将早已经不再黏人的创可贴上沾了双面胶,重新贴在了早已经痊愈的眉骨位置。
这他妈...走火入魔了。
丛喻舟终于还是跑到一班,把寂白找了过来:“随哥现在已经疯魔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小白帮帮忙,把他创可贴撕掉,主要哥几个看着实在太恶心了!”
寂白无可奈何,趁着课间操的时候,在楼梯口拦住了谢随。
“谢随,创可贴还要贴到什么时候。”
谢随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没扣扣子,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浅色毛衣。
他将左手随意地插兜里,漂亮的挑花眼微微一勾,念了句颇有文艺气质的句子:“直到世界的尽头。”
“......”
几个男孩强忍住要暴揍他的冲动。
操场上的课间操广播已经第三次催促了,寂白三两步下楼,将手伸到谢随眉间,柔柔地说:“撕了噢?”
意外的是,谢随并没有表现得如其他男孩过来扯创可贴时那般暴躁,他温顺地闭上了眼睛,喃道:“嗯。”
于是寂白扯掉了那枚彩虹卡通创可贴。
“咦?”
他睁开眼睛,女孩站在楼梯的上方两级阶梯处,恰好与他身体高度平行,她那乌黑的鹿眼打量着谢随的额头,看了又看,还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谢随感受着女孩冰凉的指头,滑在他眉毛上,一下一下,在他心头激荡起阵阵酥麻的电流。
“眉毛,断了。”
谢随的左边眉毛三分之二处被创口生生截断,成了断眉,更显得戾气很重。
蒋仲宁他们几个围过来,掰着谢随的脸大喊道——
“卧槽,真的断了!”
“完了完了,随哥破相了。”
“苍天啊,我随哥的美颜盛世,毁于一旦。”
......
寂白从兜里摸出小镜子递到谢随眼前:“现在看着有点凶。”
谢随看了看自己左边眉骨,他眉毛本来就浓密飞扬,突兀地断了一截,的确显得凶狠了许多。
谢随好像很在意自己的眉毛,脸色都变了。
“凶…凶吗?”
寂白:“凶。”
一众男孩:“凶。”
谢随低声骂了句:“妈的。”
喇叭里再度传来催促声,寂白匆匆地要离开了,谢随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急切地说:“我眉毛还会再长出来的。”
寂白不明所以,却听他道:“别怕我,行么。”
**
课间操是德新高中每天的必修课,上午课间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全校同学都会聚集到操场上,按照班级顺序依次排开,然后做广播体操。
本来以前一直是由寂绯绯领操,有一次,教务主任在巡视过程中,发现了前排的寂白不仅动作标准,而且特别有精神头儿,看上去令人精神爽利。
而他抬头望向领操的寂绯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做到位,懒懒散散,看上去相当不认真,而且她连校服都没有穿,穿的是一条笨拙的棉质冬裙。
马上学校就要拍招生宣传片了,每天课间的广播体操也都有无人机拍摄,选取最好的视频画面剪辑到宣传片里的,领操员这样无精打采,这怎么能行呢!
“寂绯绯同学,下来,换寂白上。”
寂绯绯讶异地回头:“什么?!”
“下来,让寂白同学上去领操。”
寂绯绯目瞪口呆,看了看身后一排同学,脸羞得通红,愤愤地下了场,站在了寂白所站的位置。
教务主任似乎觉得她站排头好像也不行,于是便说:“到后面去站,后面同学以此前进一位。”
“老师!凭什么!”她愤怒地质问:“凭什么我要到后面去。”
殷夏夏几个妹子笑了起来:“还能凭什么,凭动作难看,姿势丑啊!”
寂绯绯羞愤难当:“老师,我可是学校的励志形象代言,我怎么能站到后面去呢!宣传片里也应该是由我来领操才行啊!”
教务主任责备地说:“刚刚的动作,要我录下来吗给看吗?”
寂绯绯不敢和老师发生正面冲突,她气愤地走到了后排站着,听见后面的男生在讥笑她。
她抬头望着台上的寂白,恨得咬牙切齿。
寂绯绯一回到家,便扑倒母亲陶嘉芝怀里哭诉,说寂白抢了她的领操员,是存心要和她作对。
而父母也秉承了过去一贯的原则,包庇寂绯绯,斥责了寂白几句:“白白,怎么能和姐姐争呢,姐姐身体不好,应该让着姐姐啊。”
“听话,去跟老师说,不当领操员,把这个位置还给姐姐。”
寂白正在埋头写作业,闻言,抬起头道:“妈妈,以前课间三十分钟,我可以偷偷溜去食堂吃土豆泥,现在当了领操员,每天都要出操,如果姐姐能想办法让我别做领操员,我就真的谢谢姐姐了。”
她这话说得相当有技巧,既表明了自己并没有刻意和姐姐争,又把皮球重新踢到寂绯绯的手里,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这样父母对她也无可指摘。
寂绯绯指着寂白说:“明明就是故意挣表现,做操动作比我规范,这才让教务主任选当领操员的!”
寂白说:“爸爸从小就教育我们,玩的时候好好玩,但是学习的时候,就要认认真真,哪怕并不想做这件事,但是既然做了,就应该用心把它做好,姐,这有什么问题?”
寂绯绯哑口无言,愣了很久,然后推搡母亲:“妈妈,一定要帮我讨回公道!”
“寂白!”陶嘉芝说:“明天就去告诉教务主任,要把领操员的位置还给姐姐!姐姐身体不好,应该让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用让,我看她身体好得很,还有精力在这里强词夺理。”
众人微微一惊,寂明志连忙将房门打开,寂老太杵着拐杖,走了进来。
“妈!您怎么来了!”
“奶奶。”
“奶奶好。”
寂老太走进屋,看着客厅里的两姐妹,说道:“吵架的声音院子外就听到了,丢不丢人!”
寂绯绯立刻红了眼睛,哭哭啼啼道:“奶奶,寂白她...她欺负人!您一定要给我作主!”
寂白捏紧了手里的中性笔,上一世,寂绯绯因为嘴甜,很讨老太的欢心,而她因为害怕老太太,和她的关系一直很疏远,寂老太对她感情也很淡。
“奶奶。”她乖巧地唤了她一声。
寂老太扯开了寂绯绯拉着自己的手,那双淡泊而犀利的深褐色眸子睨了她一眼,看得她心慌意乱:“奶奶,您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呀。”
寂老太朗声说:“今年公司的年会,我本来想着让参加,是家里长姐,我正好把介绍给公司里人认识,不过就在刚刚,我改变主意了,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丢了就四处告状,仗着自己有点短处,非逼着别人谦让自己,这样的人,我不想邀请她。”
寂老太望向了寂白:“小白,准备准备,年底来参加集团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