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极少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一时有些不安,“二哥你不会想去帮她吧?你不能……”
李稷之前就因救人险些被高阶修行者抹杀,大哥出门前也吩咐他要看好他二哥。
所幸李稷随着境界增长逐渐清楚什么情况他能救,但此时看着这复杂的形势,二哥他不会……
他本有冲动,但在这时他却意识到一件事。
“赵光,你之前说搞到了前秦公主和亲的路线图,”李稷没有看赵光,却忽然开口道。
“怎么了突然,”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赵光一愣道,“那是大哥弄到的,但这女人跑太快还没送来……”
再说都到了这个时候,这路线图还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赵光耳边忽然响起鸽子翅膀拍打的声音,少年猛地一抬头,“哎,来了!”
这还真是赶上了,但正如他所说这时候就算看到也没有……
然而就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般,赵光只见李稷闻言抬起头,朝还在天上飞的红鸽伸出手去,下一刻鸽子脚上的信件就已到他手中。
“二哥,你到底是……”赵光从未见他如此焦急,然而李稷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迅速蹲下身将手中地图在地上展开,只看了一眼赵光肉眼可见李稷的眸光一怔,随后站起身静静凝视着前方。
“二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赵光低头看着地上错杂交错的路线,确认自己看不懂,只得起身走到李稷身边问道。
看到了什么?
他也在问自己。
“她没有按照这个路线图走,”李稷静静道。
她?
那个公主吗?原来不是那个校尉领的路吗?
“是吗?”赵光一愣,但回想起这些天这女子东奔西跑的路线,“也是,她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还走那么快,对不上也正常。”
“也许她是想混淆视听,但这样反而吸引了更多杀手和修行者,毕竟那些杀手位置本就分散。”赵光摇头道。
一个女子的故作聪明罢了。
也许任何察觉到这一步的修行者都会止步如此这样认为。
那么,她的敌人也是如此。
李稷静静凝视着远方的沼泽。
“那如果她是故意的呢?”
“什么?”赵光愕然开口,他完想不到这个可能,不,是人都想不到毕竟,“她这么做是为什么?”
让更多的人来杀自己?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蠢的人?
赵光走到山崖边,凝视着远处的沼泽小路,一时有些走神。
“为什么……”李稷轻声重复道,但下一刻他听见身边的兄弟无意中开口。
“云梦泽这地形真是特别,”赵光眼神有些缥缈,随意地开口,“这些小路简直就像棋盘一样。”
赵光没任何深意,只是单纯从外形上这么觉得,毕竟纤陌交通,从山上往下看小路就像是棋盘,沼泽就像是点缀其中的棋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只觉身边的兄长猛地愣住了。
“棋盘……”
“二哥?”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赵光猛地回头,只见李稷抬头黑沉的眸子看向他,“我们都想错了。”
“想错了什么?”赵光愕然。
李稷看向他,“我们都说,没人知道前秦公主身陷危机之中。”
“是啊,”赵光愣愣点头,“起码不可能有人知道会有那么多修行者要追杀她。”
不,更准确的是追剿她。
也许可以想到会有一两个刺客,但谁能想到会有那么大量的杀手会采取如此可怕的包围态势?
谁能想到?
毕竟只是一个和亲公主,前秦也好,南楚也好,哪怕是他们东吴,如果不是他碰巧撞上,任何的情报线都推测不出这一态势。
谁都不可能……
“不,”就在这时李稷却突然打断他,“有一个人知道。”
看着兄长纯黑的眼眸,赵光心底突然泛起难言的情绪,“谁,谁会知道?”
他不相信。前秦王肯定不知道,前秦的仙官不知道,不然不可能没有任何特殊的布置。南楚东吴都没传来消息,连可能的敌人那边都……所以……赵光死死盯着李稷的眼睛,“是谁?”
“这只是我的推测。”李稷凝视着弟弟的眼睛。
这世上,除了布置这一次围剿之人外,李稷静静开口,“只有一个人事先知道。”
“什么?是谁?”赵光一愣猛地追问,然而下一刻,他发现兄长穿过他的肩膀凝视着被夕阳笼罩的山下。
不……不会吧?
一种猜测在心底泛起,回想起那个女子所作的那些没有意义的举动,赵光怔怔抬头,“难道……”
怎么可能……
“如果你是指挥那些杀手的人,我问你,你会选择什么地方包围前秦车队?”
李稷走到赵光身边,和他并肩凝视着被小路包围的那处沼泽,神情复杂难言。
赵光心头一跳,凝视着下方多路迅速聚集的修行者。
包围得太顺利了。
这包围的地形简直像是为了围剿对手所设置的。
南郡本就是极适合设埋伏的地方,而如果他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在临时看到这个地形后,也一定会选择这处地点。
一击必中。
天罗地网。
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此时对方如果有指挥者,此刻肯定心情非常舒畅。
赵光凝视着下方车队,仿佛他就站在那些沼泽之中。身处那女子所在的绝境之中。
绝境?
“这简直就像是那位大司命惯常使用的兵法,”赵光看着眼前碾压的一幕喃喃开口。
不打则已,一打彻底。
之前他不理解会什么会有人让这么多修行者包围前秦车队,但此时他仿佛察觉到了一点味道。
让大司命林书白一举成名,却鲜有人有那么大魄力敢这么干的兵法。
然而就在赵光以为他分析到了真相之时,却发现身边兄长再次一怔。
“大司命常用的兵法?”他听见李稷重复道。
“怎么?二哥,难道不是吗?”赵光皱眉看向他平素最敏锐不过的兄长。
虽然两者完不能相提并论,但这集中力量一击必中的打法,正是近似大司命林书白的风格不是吗?连他都能察觉到,怎么二哥却突然迟钝了?
“原来是这样。”这时李稷静静开口道。
赵光脸上一喜,“果然很像是不是……”
李稷摇头,随后点头。
“二哥?”赵光怔怔看着反常的兄长。
李稷没有看他,只是站在山崖边极目远眺,看向远处那被重重包围的马车。
对包围者而言,是集中力量一击必中。
但没有人意识到。
对于另一个人而言,也是集中起所有敌人的一刻。
正因无人料到,她才能隐藏至今。
居然能隐藏至此。
“稷儿,你记住,”那个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赵光,”李稷看着远处复杂地形中流动的人群,梦呓般开口,“以前曾有一个人和我说过。”
赵光浑身一震,看向身边兄长,只听李稷静静开口。
“为将者,下者拒敌,中者防敌,上者……”
男人顿了顿,一字一顿说出那两个字。
“诱敌。”
下者拒敌,中者防敌,上者诱敌。
为将者,下等者抵抗到眼前的敌人,中等者防守即将前来的敌人,而最上等者……
诱敌深入,一网打尽。
李稷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赵光凝视着下方原本四处流窜此刻却层层聚集,向那辆马车包围而去的修行者们静静睁大眼睛。
“她改变了路线。”
“反而吸引了更多修行者。”
“她不少带护卫,走不了这么快。”
“这不是行路,而是行军。”
“万一她是故意的呢?”
“只有一个人知道。”
“她知道。”
和兄长对话在他耳边交织,赵光脑中一片混乱,少年的手微微颤抖举起竹筒,凝视着沼泽深处的那辆马车,仿佛能看见那个静静坐在车中的纤细身影。
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进入他的脑中。
“二哥,从上而下看上去,这些小路简直就像棋盘一样呢!”
棋盘。
赵光拿着竹筒低头,下一刻,他终于看到了兄长领悟到的风景。
无数小路向中央的沼泽汇去,棋子随之移动。
“啪”的一声,赵光耳边猛然响起一声落子声!
“棋盘。”
就在这时,他听见兄长静静开口,向前方的虚空伸出手去。
眼前这巨大复杂的地形,却部在一个女子的脑中。
她在马车中沉默地坐了十日,让所有人认为她已入局。
可这到底是谁的局?
谁,入了谁的局。
他能凝视着地上的地图和眼前巨大的山海棋盘。那个女子自始至终却什么都没看。
原来。
“这是一场盲棋。”
李稷看着赵光静静道。
“执棋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