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丰盛的大厅内,霍托斯殷勤好客地端来雪茄,分给五个既危险又不宜怠慢的客人。“尝尝吧,口味纯正,我敢保证,在中国一定吸不到这样的上乘货!”
指导员的耳朵像被什么刺一下,眉头微皱,侧目打量霍托斯。但见他脸颊浮肿,嘴角有点歪斜,一副没脑子的憨傻相,不由轻蔑一笑,没再说什么。
鲍迪自然看得出来,这是客人出于同情,或者根本瞧不上霍托斯,才不与他计较什么。
战士小乙刻意吸一口雪茄,咧嘴喷着烟雾,“哼,霍托斯先生,您这是在招待半土不洋的郊区客人呢,还是招待什么乡巴佬!我们是军人,国家供养,平头百姓的玩意儿,有什么可稀罕。”
霍托斯涨红了脸,想要发火骂街,可看到鲍迪容光不悦,马上坐到一边,闷头不再多嘴。
强森举起酒杯,打圆场说:“方先生,实不相瞒。我们上一次突袭行动,本来可以活捉苍图,连同他的同伙一起拿下。唉,只可惜铁龙帮从中插手,夺走了我们到嘴的野鸭。”
一提到铁龙帮,霍托斯就像只跳起咬人的野兽,猛一拍桌子,怒目圆睁地插话道:“妈的,说起来我就气。我们找墨龙要人,让他们交出苍图,可这帮混蛋呢,矢口否认,装模作样,很是耍滑头。”
鲍迪本来心惊,担心霍托斯言多失语,可一听他这样说,随即泰然心笑,很是满意地望了霍托斯一眼。暗想:“嘴巴子没白挨,终于上道了。”
强森见缝插针地说:“恕我直言,方先生。苍图是您培养的部下,身手确实不凡,可若非他暗中勾结了铁龙帮,受到极大的庇护,我们鬼蛇帮早就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吃掉了。您是知道的,唐人街不是鬼蛇帮的地盘,墨龙要窝藏包庇什么人,那简直就像大海里藏一根针。几番交手下来,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自然是要吃亏。相信您也看到了,现在的铁龙帮有多嚣张,侵吞我们的地盘,以鬼蛇帮目前的情况,不宜再与墨龙正面冲突,我们也得玩暗的,吃一堑长一智。”
指导员轻松一笑,咬着雪茄对鲍迪说:“鲍迪先生,你们所说的墨龙,我不了解,但有一点,我还是能保证的,哼哼……”指导员欣赏有佳地瞥了战士小丁一眼。
小丁放下刀叉,抹了抹嘴接口说:“强森先生,你所说的墨龙,可是政府要员?”
强森摇头。
“可是民众偶像?”小丁又问。
这一次,强森和霍托斯一齐摇头。
鲍迪冷冷地插了一句:“放心,铁龙帮的人就是死绝了,也不会引发丝毫跟政治有关的东西。”
小丁释然一笑,“既然这样,那就一句话,阎王要他三更死,我绝不留人过五更。”
霍托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名来自中国的圆脸小伙。暗杀墨龙绝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是在眼前的形势下,任何靠近铁龙帮的刺客,任凭三头六臂,那也是有去无回。霍托斯不自然地干咽了口唾沫。强森用脚偷踩他,提醒别露破绽。
不怀好意的鲍迪,淡然一笑,举起酒杯对小丁说:“这位小兄弟的本事,倒是令人钦佩,不过……墨龙可不塔楼上的灯盘,你想打,他就把脑袋立起来。——你还年轻,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当然,勇气可嘉,也要为你的豪言壮语干一杯。”
战士小丁一脸的自信,举起酒杯对鲍迪说:“你信不信,我今晚就能让墨龙的脑浆涂地?”
强森趁势举起酒杯,拍着胸脯,敬向小丁说:“兄弟,你若真有这本事,让墨龙今晚见上帝,我强森义不容辞,提供一切你需要的装备。”
战士小丁刚要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指导员开了口:“鲍迪先生,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见指导员发话,战士小丁将凑到嘴边的酒停住。
鲍迪稍作犹豫,但也随即起身,“方先生,这边请吧!”
安静的办公室内,指导员端着酒杯,向窗外夜景注目,却不先开口。鲍迪狐疑地说:“方先生,这里没别人,有话直说。”
指导员一脸轻松,塑料式的微笑直盯着鲍迪,含义颇深。“外面那四位,虽然是我的部下,但也是我的兄弟。我们这次到美国,任务是缉拿苍图。此番行动,危险系数极高,尤其是政治风险。我们不方便滥杀目标以外的人,尤其是美国公民,一旦破例等于捅了马蜂窝,就算完成任务回国,也要被总参谋部处分,丢了饭碗。我们历尽磨难成为杀手,可一旦失去强大的后盾,——哼哼,我可不想让我的兄弟们后半生老无所依。”
鲍迪垂下眼睛,细细揣摩。方先生的话,冥冥中像在暗示什么,可又并不妄意矫情,一时间令他很是被动。
鲍迪话锋一转,小心着问:“方先生的意思是?”
抛出手的烫山芋,可不容随便丢回来,指导员戏谑地说:“该说的,我都说了。鲍迪先生是个聪明人,在这件事情上,可糊涂不得。”
指导员又一次拿话点他,鲍迪犹豫不定,舔了舔牙齿,认真地说:“墨龙就像一个城堡,一个迷宫,他不死,苍图的行踪谁也摸不透。”
指导员冷笑,表现出失望的冷漠和嘲弄:“鲍迪先生,您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郊区的农夫,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这可不像堂堂鬼蛇帮老大的魄力。”
鲍迪心里很明白,眼前城府极深的方先生,无非就是在敲钱,可他不能爽口答应,否则就会被对方牵住鼻子,开口的价码更高。
他先入为主地说:“好!你们缉拿苍图时,如果方便,就干掉墨龙,这对大家都有利。事成之后,我给你20万美金。”
指导员打量着屋内豪华的装饰,毫不掩饰轻蔑地说:“哼,杀墨龙这种市侩,没什么方便不方便,可我们也是在冒风险去做,必须有保障。——我要这个数。”指导员伸出五指。
“什么?”鲍迪故作诧异,“五十万美金?这要是在过去,我也认了。可现在,铁龙帮几乎抢了我全部市场,这可不是小数目。”
指导员的脸瞬时阴沉,冷酷地说:“鲍迪先生,你可看清楚,我们是中国军人,不是非洲来的民兵。五百万美金,割墨龙的脑袋,一毛不能少。你要知道,我手下的兵,亲如兄弟,一旦他们有谁牺牲在这里,我得对他们的全家老小负责,这是义薄云天的手足之情。我跟你用钱来衡量,已经算不得光彩。”
鲍迪心中暗骂,可如今鬼蛇帮危在旦夕,墨龙对他构成的威胁,远在苍图之上。他装出为难的样子,颇有心机地说:“五百万美金,天文数字!我虽然是鬼蛇帮老大,可帮会赚到的钱,上上下下都用来分了。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筹集巨款。即便出于诚意,我尽最大努力,也只能凑出100万美金。”
指导员恢复了他那令人忐忑的微笑,摇着尖尖的下巴说:“这些是鲍迪先生的内务,我无权干涉。明日中午,先付300万美金,事成之后,补齐余款。”指导员掏出一张信用卡,轻轻放在桌边,随即走了出去。
霍托斯喝得有点微醉,摇摇晃晃送走了客人,依在门框上傻笑,嘟嘟囔囔地说:“这四个毛头小子,到时候,非剥他们的皮。”
强森沮丧着脸,愤慨而又无奈地叹息说:“住嘴吧,霍托斯,咱们鬼蛇帮,看来要被人家先剥皮了。”
远处霓虹闪烁,黑夜微凉的空气,弥漫在街道上。指导员坐在汽车里,满意地点头说:“大家辛苦了,今晚的戏演得不错!”
战士小丁扭过头,“呵呵,那个一条白毛的家伙,还有那个肥猪仔,想用激将法就把我卖了,真够他妈滑稽,也不掂量一下,是在跟谁玩。”
窗灯暗淡,厚重严实的窗帘,将客厅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鲍迪良久没说话,只把客人留下的信用卡,丢在茶几上。强森和霍托斯大眼瞪小眼,一时也没了主意。
“五百万美金,凭什么就给他。咱们自己雇佣厉害的杀手,也用不了这个价码。”霍托斯心疼钱,吭哧了半天,终于唠叨起来。
鲍迪全然不再看霍托斯,转而望着强森。
强森拿起信用卡,犹豫了半天,开口说:“这哪是什么他妈的信用卡,分明就是阎王的令牌!一旦空手退回去,子弹立马就飞进窗子。得先稳住这些家伙!”
鲍迪缓缓地说:“五百万美金,对我们而言,不算大,但也绝非是个小数目。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只能拿钱消灾,不宜树敌。如果墨龙一死,苍图再一死,咱们雄起不难。”
霍托斯不甘地说:“可要是万一这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咱们不成傻瓜了?”
鲍迪一扬手,“舍不得抛肉,狼就不会钻我们的陷阱。——你们两个备好一张三百万美金的支票。剩下的两百万,由我来扛。”
听老大这样讲,强森和霍托斯两人心里直滴血,可不能再说什么,只好起身离去。
“还有,去查一查这些人的来历,尤其要摸一摸,中国边防上近期发生的各种重大新闻。”鲍迪最后谨慎地补充了一句。
霍托斯出了门,直骂爹损娘,狠命地踢车胎,“混蛋杂种,这五个鬼东西,中国滑头!捞了咱们的钱,还让人嘴里崩不出半颗唾沫星,简直他妈的活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