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被拉拽进草丛里,大口吐着鲜血,身下的泥土很快被染红大片。子弹从他胸口当中穿过,打折了脊柱。他呼吸艰难地睁大眼睛,望着草地上空,同伴们的呼喊,在耳畔变得遥不可及,视线像剧烈晃动的模糊镜头。
杂佛将他的头捧在膝盖上,一只手伸下去捂着汩汩外流的血浆。霍克嘴唇上喷着细碎的血泡,残断而虚弱地嗫嚅:“别……把我丢在这里……带我回法国。”
皮基卡架好了迎战的机枪,扭过头来焦躁不安地说:“霍克,别在说话了,你会死的。”
霍克的瞳孔不断在放大,仿佛灵魂正飘升上天空,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谁也听不清他含混破碎的声音,那也许是他妈妈,但死亡随即打断了这个生命的话语权。
杂佛轻轻放下霍克的头,脸上稳着几丝镇定,可内心的怒火,已然在他眼睛里灼烧。这支由海盗水手组成的十二人侦察小队,短时间内伤亡近半。费尔诺被不明生物拖进河里,死得毫无意义;泰蒙迪被蝙蝠咬伤,死在自己枪下;普洛斯被科莫多巨蜥活活咬死;而通讯兵彼得罗和医务兵霍克,都是死在对方狙击枪口下。
前面的逃生之路还很漫长,路途上的各位凶险,更是难以预测。做为领队,他和苍图的压力越来越大。这些由两个部落混成的土著兵,像疯狗一样紧紧跟在后面,草地的出口处,不知在何时却又埋伏了狙击射手,对他们采取封口战术。
苍图举起望远镜,朝前方长满蒿草的灌木丛侦察了一遍,那里是一片平缓的坡地,尽管地势并不太高,但居高临下的优势,在当前特殊环境中,还是起到了严密的压制作用。
苍图命令桑丘司防卫身后的追兵,自己则脱掉背包,将盾牌绑在背上,拿了一只M40狙击步枪,朝草地边缘的左翼绕去。
突突突,突突突。相隔三百米远的灌木丛里,由于地势增高,比较容易俯视草地里的动向。埋伏其中的一组机枪手,向奔跑的苍图打来一道密集的散射。身旁被穿碎的锯齿草胡乱迸射,左右泥土翻飞,其中有一颗子弹,在苍图背着的盾牌上划过,令他一个趔趄歪倒,跳弹斜着飞上天空。
这片草地边缘,锯齿草的长势低矮稀疏,已经不够掩护一个成人猫腰在里面跑动,迫于身后的土著追兵,苍图又不能太过向后纵深,只好匍匐前行,去寻找刚才的狙击手。那个幽灵似地家伙,对于这支残损近半的侦察小组而言,要比明眼的机枪更可怕。
远处的机枪声,暴露了他们的位置,为了掩护苍图,皮基卡象征性地回击,双方的命中率都很差。完全是在拖延时间。
爬过一层浅浅的泥泞,苍图将枪口探出草丛,打开瞄准镜盖子悄然搜索。一阵阵微风吹过,对面的灌木丛里,碧绿的树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犹如一片破碎的玻璃。
凭借持续的枪声,他很快发现有两个机枪手躲在树后,半米高的沙垒上,铺满了伪装的植物。只是那个狙击手又遁去了踪迹。
趴在机枪上的主射手,头顶插满树枝,涂着厚厚迷彩油的马脸上,肌肉剧烈地抽缩,在使劲咀嚼口香糖。而趴在他身边的副射手,不时泛起狞笑,丝毫没有紧张不安的样子。
这足以证明,对方有着充足的弹药和补给。他们占据在能够任意俯瞰草地前沿的有利位置,易守难攻,并且毫无射击死角,就像堵住了几只穷途末路的小羊,只等那些土著追兵围杀猎物,或者猎物自己被追赶出来,暴露在开阔的临射空地上。对他们而言,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苍图尝试了几次瞄准,有几棵碍事的柏树挡住了机枪手的头部,而他又不能打草惊蛇,只得朝左翼再次匍匐五十米。
随着偷袭角度不断拉大,这一次虽然有了射击缝隙,但身后不远的草丛里,已经可以明显听到纷乱的脚步声,那是从两侧包围过来的土著弓手,在低声呼应着接近目标。
苍图额上的冷汗都出来了,他趴在一片浅浅的泥水中,不敢有丝毫妄动,就像一个装死的大活人在被熊瞎子的鼻子拱来拱去,只要出现任何一丝破绽,亡命便在瞬间发生。
狙击准线缓慢移动,从两棵平行的树干之间透射进去,刚好可以锁定机枪手摆动的后脑勺。一声沉闷的枪声,镜孔里翻起一股血红。趴在沙垒后面的机枪手,屁股上像被人猛踢了一脚,身子往上一扑,血如泉涌的大脑袋,便耷拉在沙垒外侧,血水顺着坡地直流。
鲜血溅了副射手一脸,恐惧像一根针刺扎在他背后,令他瞪大惊愕的双眼,身子猛地一挺,翻滚在沙垒底下。第二颗子弹,几乎擦着他耳朵飞了过去。
掩杀在身后草丛里的土著弓手,窸窣繁乱的脚步以及低语呼应声,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他们瞪大惊奇的眼睛,望着响枪的位置,齐刷刷地停住脚步,仿佛一颗颗嗤嗤冒着火星即刻引燃的炸弹。
对于身后草丛里的动静,苍图听得再清晰不过,他强力克制内心千斤重的惊恐,稳健地拉动枪栓,退出一枚弹壳,再度朝横在沙垒上的死尸瞄去。
必须干掉那个副射手,否则大家仍无法安全冲出草地。可那家伙就像一只乌龟,紧紧地收缩在沙垒下面,笔挺的柏树中间,很难再找到能够将其穿射致死的位置。
“哇哦哇……哇哦哇……”身后的土著弓手们,霎时嚎吠起来,像一颗颗引爆的地雷,气浪般朝苍图伏击的位置奔涌冲去。
苍图眯着眼睛,就在准备放弃射击,起身逃避之际,却惊奇地发现,机枪手尸体的腰间,赫然挂着两颗手雷。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射击角度了,他果断扣响了扳机,随后起身狂奔。
子弹穿出草地,越过柏树的枝干,叮地一声击打在手雷拉环上。蜷缩在下面的副射手,擦着满脸的血花,浑身战栗成团。弹头的撞击声,令下又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不能再低的脖子。
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抬起臀部摸出一颗圆乎乎的滚落在屁股下面的东西,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变调的嗓子里只挤出一句“Fuck!”,声就将他掩盖在一层泥土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