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一片波光粼粼,云景摇曳,唐休赶紧扭正身体,也趴在船尾翘首,却丝毫看不出什么,不免惊问道:“怎么回事?那几个杀手追来了?”
“尸体!”苍图冷冷答道。
嗡地一声,唐休只感觉大脑充血,整个后背几乎寒毛倒竖。忙又张望了几眼,湖面依旧泛着洒洒金光,瞧不出任何类似尸体的东西。
“你没看花眼吧?”
“没有,的确是一具尸体。”苍图肯定地说着,也已将四周侦察完毕,见湖岸两侧并无可疑人迹,这才拿过了浆,朝尸体划去。
一具脊背浮在湖面上的尸体,渐渐被荡来的小船激起的涟漪撞得微微晃动。
“我的天啊!”唐休又一次有了触电的感觉,就仿佛他刚解除了那颗不再过问是非,被冰封起来的心,上天就把一具尸体送向了他。虽然唐休受过武警培训,也接触过枪支,但不比苍图的职业性质。苍图在边陲服役这几年,可谓杀人如麻,动起手来就像切菜。而唐休并没真正杀过人,见过横死的尸体。他急忙催促道:“快点救他,人工呼吸!”
“慌什么?一具死尸而已!”苍图淡定地说着,把唐休的目光指向浮在水上的尸体,“你注意看!”
唐休不断地眨着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失态。
苍图问他:“看出来了没?”
“什么?”唐休很是焦急,奇怪他为什么还不救人。
“死者是一名黄毛老外。”苍图依然平淡地说。
“啊?!”唐休生有一张大男孩的脸,在这种时刻,更不免显得有点呆傻,不知道苍图到底想说什么。
“瞧这家伙,仅身上的一套西装,就值四万块了。”苍图解释道。
唐休有些激动,很是质疑地盯着苍图,“你打算见死不救?扒他的衣裳?”
苍图不为所动,还是平静地说:“你冷静些,这具尸体至少在水里泡了五个时辰,而且有外伤!”
唐休这才镇定下来,赶紧扒在船舷看,却见身着黑色西装的浮尸肩膀和脊背,果然有一大滩血渍。
虽然越南的淡水湖中,常有可攻击人的大型水兽,但唐休见了死者的伤口,脑子里第一个闪念,就是此人被刀捅了,这东郊附近有打劫的。
苍图挥甩鱼竿,把浮尸钩过来,只略微瞟了一眼,就断言道:“5.7口径的子弹,肩胛骨和脊柱都被震碎了。”
唐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昔日在外国电影里见惯的一幕,今日居然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
苍图伸手揪住了尸体,开始往小船上拖。这个大胆的动作,令唐休简直有些震惊。
“你摸他干什么?就不怕留下指纹?或者掉落毛发在上面?DNA检验很厉害的,还是赶紧报警吧!不然到时候你我都解释不清了。”
苍图并不在意唐休的劝告,愣是把尸体拽进小船,弄得唐休很是无语,“我知道你是军人出身,可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莽撞了?”
苍图还是不在意唐休的惊讶,只把唐休拉到近前,又让他看了一眼尸体,笃定地说:“这里是越南,越共很敏感的!你我又都是华人,如果随便报警,就不是解释什么的问题!而是惹上危险……”
苍图不再说下去,却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样的举动,立刻让唐休浑身冰凉,只恨此时不是身在祖国的土地上。他不再多说什么,目光呆滞地看着苍图在湿透的尸体上乱翻。
那具尸体并未浮肿,但面部和双手却白得吓人。而且尸体的鼻子还鼓着血泡,嘴角不住溢水,乍看上去尚有呼吸。只是那一双骇人目睹的蓝眼珠,却狰狞地盯着苍图,任他手指在肚皮上扒拉着乱按。
面对这样一具可怖的尸体,苍图就像对待一条死鱼,这里摸摸,那里翻翻,极为认真地勘验着。不一会儿,就把手掏进了尸体的大腿根部,忽然摸到了一包坚硬的颗粒状。
唐休虽然怕,想象力却没减退,在一旁试探地问道:“我知道你想摸什么,他身上可能有毒品!”
苍图侧身往尸体里面掏,并对唐休报以一个极为诡秘地笑,就仿佛搓麻的人,不用明看抓进手里的牌,只靠轻轻一摸,就知道自己胡了。
一包拳头大小且密封的塑料袋,被掏在苍图的手上,登时令两个人都惊住了。隔着透明的塑料袋,里面红、蓝、绿通体璀璨的小石粒清晰可见。
这样的时刻,就连唐休也不由自主,又多望了一眼尸体,直觉告诉他,苍图手里抓着的,绝不会是价值几百元的水晶碴子。
此刻,在苍图湿漉漉的手心里,几颗红宝石、祖母绿、蓝宝石微微颤动着。苍图的眸子,散着灼热锐利的光芒,就像一条饥饿的狼,刚刚踩到一块肥肉,谁敢接近它,就会被生生咬死。
他捏了一颗红宝石,举在柔弱的晚阳和双目之间。通体晶红的宝石,酷似一滴凝固的鲜血,直摄人的心魄!
“穿着名贵西装的白人,身上藏着宝石,死在越南的山湖之中……”苍图冷冷地呢喃着,像是在做分析,可他那双眸子,却激射着难以名状的冷锐,他一边把宝石装进口袋,一边庄重地对唐休说:“我以前拿到这种东西,都会将它交给指导员。但是现在——我不会了!”
唐休也是一个凡人,像所有平凡的人一样,心中有着自已的一份悲哀。他承受着,也忍耐着,在那坚毅的善良和冷漠背后,也埋藏着诸多心酸与眼泪,他又何尝不在看着这个世界,蔑视着这个世界。
他了解苍图的话,于是低下了头,不再多说什么。虽然这是不义之财,可对于他们两个走投无路的人,只怕上天都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
苍图又把尸体轻轻推入湖中,唐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这样做还算不算坚守道义,算不算对得起父亲。
小船轻轻靠在了岸边的水草上,唐休像做了贼似的,蹲在小船里面。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尸体随着水流,又慢慢漂远,只剩下一片刺眼的水芒。
苍图用一条铁链,把船锁在一棵老槐树底下,两个人背了行李,钻进浓密的松竹林,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