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刀挥舞出去,辟开一片血雾。冲天的火焰照亮了天空,热浪夹着焦糊的气息滚滚而来。
房屋轰然倒塌,负伤的人惨叫奔逃,却还有更多的人红着眼冲了上来。
鲜红的雪水蔓延流淌在地上。雪花落到地上,转眼就被染红。
大雪磅礴,刺骨的寒风在人群上空呼啸而过。我在风声中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地喊叫:“绝对不可留下一个!今时今日,你我已经没有退路了!都给我杀——”
萧政紧紧搂着我,策马狂奔。侍卫们跟随在我们后面,阻挡着叛军的刀剑。一次又一次的冲击都被化解了,可是不断有人负伤,跌落马背。
“这样下去不行!”我冲萧政喊道,“马支撑不了两个人。你放我下去,我是累赘。”
“你不是累赘!”萧政猛地一把掐住我的下巴。他的嘴唇就在我耳朵边,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不稳的气息。
“你不是累赘。从来都不是!”
我翻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同我做这字面文章!”
“陛下当心!”一个侍卫大吼一声,跳起来以身挡下了笔直射向我们的一只箭。
萧政当即伏低身子,将我压在马背上。
埋伏在城门上的弓箭手冒了出来,箭如雨一般落下来。
我们仓皇地拉住马,面临的又是逼上来的追兵。
城门近在咫尺,却是进退两难。大雪快要迷了人眼,而厮杀声正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萧政松开我,抽出了剑。
“棠雨,你下马。”年轻的帝王的声音沉稳得犹如磐石,“乱军之中,跟着我反而是个死。草儿带人护送你突围。”
我来不及说话,就已经被草儿一把拉下了马。
“萧政!”我大叫,“你别忘了,你肩上还有东齐的江山!”
萧政从容一笑,“廖致远位居右相,执掌文武百官。我若回不去了,他会辅佐太子登基。”
我跳脚,“你儿子才五岁,他懂个屁!”
“坐不稳这江山,那也是他的命。”萧政喝道,“草儿!”
“是!”草儿出手迅捷,拖着我向西面围兵较为稀疏的地方冲去,数名侍卫紧随而来,为我们开辟道路。
我眼睁睁见萧政的身影被侍卫们包围住。他带着清冷孤傲的笑意的面容很快就被林立的长刀遮住。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震住了所有人,连大地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数个火球划着橘黄色的弧线从天而降,落在城墙上,轰然爆炸开来。叛军的弓箭手惨叫着纷纷从城墙上跌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厚实的城门也在炮火声中迸裂开来,硝烟弥漫。城外,身着军装的水军手持长刀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杀————”
“护驾——”
士兵们嘶吼着,长刀毫不留情地砍向叛军。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护卫军,叛军明显慌了手脚,仓促招架。数量上压倒胜利的护卫军轻而易举就将叛军逼退了下去,整个局势瞬间颠倒了过来。
“体听令!”萧政高举着宝剑,火光在剑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他的声音浑厚响亮,带着傲慢和不可忽视的狠辣,“部杀光,一个不留!”
一场屠杀就此拉开了帷幕。
来不及逃跑的叛军被一刀刺穿,下跪求饶的人被砍去了首级……
不断有人倒下,尸体一具具叠加起来。惨叫声此起彼伏,滚烫的鲜血已经融化了地上的积雪。
仓皇奔走的叛军向四处涌散,失心疯了一般,见到的侍卫军就刀剑相向。侍卫护着我退到路边,也依旧不能躲避过扑面而来的叛军。
草儿一手抓着我,一手挥剑,忙不过来,转眼身上就受了伤。
情急之下,我猛地挣脱她的手,从一具尸体手里捡起一把刀,扬手砍倒一名冲过来的叛军。
鲜血溅到脸上,一片腥热。我头皮发麻,觉得恶心。
“陆姑娘,你先走!”侍卫抵挡着叛军,冲我大喊,大有要英勇就义之态。
我无奈得很。我也想逃跑啊。可是现在到处不是叛军就是士兵,两方杀成一片,刀光剑影密如织网,我是举步维艰啊。
我们艰难地边杀边退,眼看就要被逼进死胡同中。突然城外一个火球越过了城墙,坠入城中,恰恰就在我们不远爆炸开好了。
爆炸的热浪将众人都掀倒在地。
侍卫护着我,我没有受伤,可是震荡依旧让我有片刻的失神。
我在周围满地的惨叫□□中渐渐恢复知觉。救了我的侍卫已经昏迷了过去,草儿不知所踪。我推开身上的人,吃力地爬起来。
右手臂被重重抓住,然后整个人被粗暴地扯了起来。
“是这个女的!”一个叛军模样的人抓着我,对他的同伙喊,“是皇帝带在身边的那个女人。抓着她去给皇帝老儿看看!”
我左手在地上抓着一把刀,转身刺了过去。不想那人竟有防范,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男人的力气非常大,我听到自己腕关节喀喇作响,剧痛传来,刀落在了地上。男人随即高高扬起了手。
“臭□□,敢杀老子——”
我躲避不了,只有闭上眼。
可这个耳光没有落在我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惨烈的叫声。
我惊愕地睁开眼,在飞溅的鲜血中,看到抓着我的那只胳膊被一刀砍断。男人抱着断臂,惨叫着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一个黑影掠过来,抱着我退开,躲避过了溅射过来的血。
黑暗中,一身夜行服的男子拉下了面巾。
“二师兄!”我低呼,胸口仿佛被撞了一下,鼻子发酸。
夏庭秋俊逸的面容在半明半暗中显得格外严肃冷峻。
我脚下一个踉跄,猛地扑过去将他抱住。
太好了,他回来了。别出海了,别剿匪了,别去打仗了。他安地站在这里就好。
我忍不住呜呜地掉眼泪,继而嚎啕大哭。
“师兄——”
夏庭秋紧绷着脸松了下来,无奈地拍着我的背,“我说,你多大了,怎么见我就哭个没完啊?我没事,别哭了。好啦别哭了,多丢人啊!”
我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早察觉不对。本来以为萧政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哪里想到……还好赶得及时。”夏庭秋回头望了我一眼,慰籍而笑,“我调拨了一千水师回来救援。不过我却是悄悄回来的。”
他带着我冲出去,出手利落地砍倒几个散落的叛军,然后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蹄翻了几个人,冲了过来。
夏庭秋翻身上马,朝我伸出了手,“快来!我带你走!”
“去哪?”
“送你去封家。”夏庭秋说。
“封峥?为什么?”我困惑,“我们走不行吗?你不是回来带我走的吗?”
夏庭秋伸出来的手颤抖了一下,“不,我不能带你走。”
“你说什么啊?”我拉住他的手,“我想回去了。师兄,带我回海岛吧。你不是为了这个才赶回来的吗?”
“还不是时候。”他握紧我的手,将我拉上马,“我还要出战,太危险了,不能把你带在身边。海岛……离家内部有点事,很复杂,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那里。”
“可是……”
“在封家,封峥会护你周。”夏庭秋的声音被风声吹得有点飘渺。
我坐在他怀里,忿忿道:“他都快咽气了,能护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人保护。”
夏庭秋笑笑,催着马离开战场,向着封家奔去。
“师兄!”我不满地大叫,可惜声音在厮杀声和炮火声中显得十分飘摇,“你为什么要把我托付给他?你说老实话,你这次去海战,到底有多凶险?”
“别想太多了。”夏庭秋搂紧我,“就在他那里乖乖等我。”
到了封家,我跳下马去拍门,转头却看夏庭秋还坐在马上,并没有下来的意思。
我看着他镇定得出奇的身影,心里越发不安,追问:“你是不是越到了什么难事?有什么事你没告诉我?”
“叫你别想太多了。”夏庭秋轻松一笑,“此刻真的不方便将你带走。”
“不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内心忐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这时封家大门打开,老伯见是我,立刻转身嚷嚷:“公子,公子!是陆姑娘来了!”
不等我阻止,穿着单衣的封峥就已经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
“阿雨,你怎么来了?外面这么乱的……这位是……夏公子?”他的话在看到马背上的夏庭秋时戛然而止。
“封公子。”夏庭秋拱手,“我有要事要离开一阵,小雨就托付给你了。”
封峥愣了一下,苦笑道,“我伤病缠身,怕还要她照顾我呢。”
我拉着缰绳不让夏庭秋走,“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同我说?”
“别想那么多了。”夏庭秋低着头,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似水,“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听话,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夏庭秋已毅然别过脸去,抽刀刺马臀。马儿嘶鸣一声,朝着城门的方向奔驰而去。
“师兄——”我喊,“我会回去找你的!”
夏庭秋置若罔闻,身影转眼就消失在路口。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我心里隐隐作痛,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一样。
为什么这么惶恐?
为什么这么难过?
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你又究竟有什么话没有和我说?
总叫我听话,要我乖,却从来不和我分担你的困苦。
我已经不再想做那个被你背在身上,不下地走路的孩子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流了一脸。
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封峥终于走了过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安慰地搂住我。